五月的天气最是宜人,刚下过雨,空气里带有潮潮的湿意。
珠棋宫院里的红海棠开得娇媚,沾着露珠热热闹闹挤满了枝头,还有好些开败的已经落在了地,或许是因为今年年成好,落红入泥,倒也不似往年一般显得那番凄凉。
吱呀一声响,珠棋宫的朱门被推开,一个着黄白宫裙的宫女手捧着一精致的瓷盘,踏花而过。
文子熹半躺在她的贵妃椅上,微蜷着双腿像只怠懒的猫,身上搭了一条藕色的半旧小毯,一手支在引枕上撑着头,半眯着眼似在打盹儿,又似在想着什么心事。
捧着瓷盘的宫女进来问了安,恭恭敬敬地把瓷盘摆到她身旁的小几上。
文子熹抬眼瞧了瞧瓷盘,笑开了嘴角。
是荔枝,个个都硕大圆润,面上沾着几滴露珠。有的枝径未掐,留有几片浓绿的叶子,一盘子红的绿的煞是好看。
文子熹迫不及待拈起一个滚圆的荔枝,撕了外壳,露出里面玉白的果肉。送入口中,轻轻一咬,清甜的汁液立刻溢了满口。
她自重生后的便日日唤着想吃荔枝,岭南的官员不敢怠慢这当今圣上最受宠的嫡公主,亲自摘了最好的放入夹了冰的竹筒,命驿者快马加急,一刻不停地送了过来。
一连吃了好些,小桌上的荔枝壳和核堆成一个小山包,文子熹餍足地舔了舔嘴角的香甜的汁液,接过伺立的丫鬟双悦递过来的巾子擦了擦手,又揉了揉眼睛似要再打个盹儿。
“公主,今日是新科状元郎进宫谢恩的日子。”双悦见文子熹欲再睡去,忙道“皇后娘娘待会儿会过来带您同去瞧一瞧。”
“我知道。”文子熹坐起身,她刚刚不过是因为昨夜太兴奋没睡好导致今天眼睛有些酸了,“帮我揣上几个荔枝,我待会儿吃。”
今日就是他进宫的日子了,文子熹盯着地上铺着的四合如意绒毯出神。
这个日子,她怎么会忘,怎么能忘。自重生后,她日日盼着的就是他来。
“皇后娘娘到”太监尖朗的声音突然从宫门响起。
文子熹忙回过神,掀开腿上的小毯,穿鞋下地,对着那个被宫人围绕着走进来的杏眼桃腮的美貌妇人屈膝行礼,“母后万安。”
“荔枝别吃多了,上火。”成蓉皇后一进来就瞥见小桌上成堆的荔枝壳,伸手扶起文子熹,“都梳洗好了罢,走吧,前些日子我问你你闹得厉害,我还道你不想去呢。好些官家的小姐也都央着我想来瞧瞧我都没答应,就只先等着你的意思。”
“是。”文子熹扶了扶鬓边步摇,看了看身上特意穿的一身嫩红掐牙的襦裙,低头似在害羞,“哪有不想去的,去看一看也不碍事。”
成蓉皇后一笑,牵着文子熹出了珠棋宫,两人说笑着走向午门的城楼。
午门城楼的楼梯有些陡,文子熹扶着双悦一步步走得小心谨慎,石条铺成的台阶一个个被踏在脚下,前世的过往也如这踏过的楼梯一般在眼前一幕幕浮现。
也是现在这个年纪,她及笄后位分由淑阳帝姬变成了淑阳公主,慢慢的也到了嫁龄,父皇母后便开始忙着为她择婿。
京中的好儿郎虽是不少,但是要找得出来配得上她又让她满意的人却是无几,耽搁了近大半年,一时间她的婚事便有些棘手。结果适逢这年的科举考试放榜,这新晋的状元郎竟不似往年已经胡子花白,是个刚及弱冠的俊逸少年,父皇和母后私底下一商量,便隐隐有了要让她跟这状元郎结好的意思。
她当时也对这新晋状元郎有所耳闻,毕竟自从今年科举结果一出来,京城里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传状元郎出生乡野,祖上都是农人。
传状元郎文试殿试均为第一。
传状元郎面若冠玉,俊逸胜过向来要看外表而定位次的探花郎。
……
她对这人的过往倒是兴趣缺缺,母后当时也让她趁状元郎进宫谢恩去瞧瞧,却被她瘪着嘴干脆地回绝。她一是惫懒,不愿往宫门城楼上跑,二是,她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出身低微的状元。
母后见她不愿意,也没勉强,自己去瞧了这状元郎,谁知一瞧就相中了这人,再加上殿试和谢恩时父皇也对他的映像极好,两人一拍即合。当晚母后就来找她跟她商量要撮合她和这状元郎。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肚里虽有点文墨但出生低微的小子竟这么快就得了她父母的中意,心里顿时生了反感,搪塞了过去。
然父皇母后之后便日日跟她提这事,越说她便越烦闷,开始嚷着哭着叫不嫁。
有一次被逼得急了甚至带了双悦私自跑出了宫去想吓父皇母后一吓。哪知那日适逢民间的上灯节,男男女女都出了门到街上来求姻缘看花灯,她觉着热闹有趣便逛了起来,结果途中遇到一个小贼抢了她的钱袋就跑,她追了出去,几个拐角过后被那贼引到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她撑着两肋气喘吁吁,一看身旁发现双悦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那贼见她生的美貌又独身一人,顿起了歹念。
她哪有过这等遭遇,从小娇生惯养的不知人世险恶,挣扎了没几下就被钳制住,被撕了大片衣服正欲咬舌之际,却突然被一路过之人给救了。她当时还不知这人是谁,只觉他生得俊朗,制伏那贼的身手又快又好。
她本来心里都对他生了不少的感激与好感,结果这救了她的男人看到了她挣扎间不小心遗落的腰牌,给她披了他的衣服,一句话也不说,当夜就把她送进了她好不容易逃出来的皇宫,父皇母后骂她顽劣,还禁足了她半个月。
那时她才知道,救她的人正是这新科状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