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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先生揉肩

话才出口, 傅长熹就有些后悔了。

一个谎话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当然, 以他的身份, 甄停云又只是个不怎么出门的闺阁少女, 真要认真瞒自然也是能瞒得过去的。

只是, 这种事难道真能瞒一辈子

如今是难开口, 可若是不开口,日后再说岂不是更难了

傅长熹心中思绪纷转,面上倒仍旧是不动声色,只转开话题道“总之, 这院子也是摄政王给的,早前你不知道,我也不好与你多说。其实,这别院平日里空着也是空着, 我也只你一个学生, 你若得空,只管过来练习骑射便是,没什么好顾虑的”

甄停云点点头, 随即又有些疑惑“好端端的,摄政王为什么要把这院子给先生”而且, 看着情况, 小郡主还不知道院子异主的事, 要不然今日也不会特特上门来找她皇叔。

看吧,这就是说谎的代价了一个谎话完了还要再编一个。

傅长熹心里也有些恼,嘴上只淡淡道“我也不知。”

甄停云瞧了瞧傅长熹那张冷冰冰的俊脸, 心里不由暗道怕不是摄政王想着收拢人心,瞧自家先生大把年纪还是孤家寡人,便给他置份产业,方便成家立业

这么想着,甄停云不知怎的也不想再问下去了,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正好,另一头的傅长熹也不想再扯谎,师徒两个便顺势转开了话题,重又说起甄停云这些日子的功课来。

一直说到傍晚时分,厨房那头来了人,说是晚膳已经备好了,还有甄停云早前要吃的腊肉饭。

这腊肉饭原就是要蒸出来的,适才甄停云在屋里与傅长熹说话时便已嗅着味道,只觉得那腊肉和米饭的香气就像是一枚细小的勾子,轻轻的在胃里勾着,叫人馋的不得了。这时候听说晚饭好了,她立刻便抬眼去看傅长熹,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傅长熹被她看得微微抿唇,倒是露出了个极淡的笑容“叫人摆饭吧,待用了饭,我再叫人送你回去。”

甄停云连忙点头。

下人这才闻声上来摆饭。因着是在外头,膳食倒没有王府里的繁多精细,多是山货和野物,尝个新鲜。

早前,甄停云还和傅长熹炫耀自家别院的腊肉是拿野猪肉做的,肥而不腻,好吃得不得了,结果这回吃了傅长熹这里的腊肉蒸饭,她才知道真正的好腊肉是什么滋味。而且,这米似乎也与她吃过的不一样,盛在大大的竹筒里,好似是被腊肉的油水浸透了,一颗颗一粒粒的都是晶莹剔透,带着淡淡的碧色和竹香,远望之甚至都是绿莹莹的。若是吃上一口,嘴里又能尝着腊肉的鲜美。

傅长熹往日里不甚喜欢这样油水多的,眼见着甄停云吃个不停,他倒也难得的开了胃口,跟着吃了小半碗。

甄停云却是吃了一碗半,忍不住道“这米是不是就是外头说过的碧粳米”

甄停云以前也听过名头,听说这也叫京米,“以玉田县产者为良,粒细长,微带绿色,炊时有香”,据说这东西产量有限,多是贡上的,可见这碧粳米的奇与贵。甄停云往日里听着也就听着,因她没见过也没吃过,心里还怀疑呢这米也有绿的怕不是染出来骗人的吧直到这会儿瞧见了,尝着了,她才明白为什么这是贡米呢。

傅长熹闻言微微颔首,道“泉溲色发兰苕绿,饭熟香起莲瓣红。人识昆仑在天上,青精不与下方同,说的就是这个。”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其实,这米拿来蒸腊肉倒是杂了味道。若是拿来煮粥,那是味美且汤醇,若是拿来蒸饭,那也是香且甜。这回蒸了腊肉,难免被肉香混了味道。”

甄停云听着,嘴里咬着筷子,眨巴着眼睛去看傅长熹,那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自己教出来的学生,甄停云这模样,傅长熹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他微微抬眉,倒是应得轻松“别院里应该还有一些。你要喜欢,叫人给你装点儿回去吧。”

甄停云喜不自胜,又觉着自己连吃带拿的挺不好意思的,连忙表孝心道“我就知道先生您最疼我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先生您”

一提起孝顺不孝顺的,傅长熹倒是想起了一件要紧事,提醒她“对了,你上次还说要给我捏肩的。”

甄停云“”这么点小事,她都快忘了,自家先生瞧着也是大忙人,怎么还记着啊

傅长熹一看她这脸色,便冷哼了一声。

甄停云当然立刻就接口了“我也正想这事呢等我用了饭,这就给先生您捏肩。”

傅长熹这才满意。

待得两人用过饭后,好学生甄停云便老老实实的站到傅长熹身后,给人捏肩。

别说,甄停云在这方面也是下过一番心思的主要是甄老娘年纪大了,总免不了背疼腰酸的,做孙女的看不过也要给按一按。轮着傅长熹这个先生,甄停云倒是没敢往背啊腰啊的动手,就只在肩头略捏了捏。

这捏了一会儿,她便觉出手下肩头肌肉紧绷僵硬,也有些关切,问道“先生,您这些日子是不是特别累啊我看您的肩膀都有些僵了”

傅长熹难得享受一回自家学生的“孝顺”,微微阖目,闻言也不过是随口“唔”了一声。

甄停云却自己脑补了许多,暗道怪不得摄政王连院子都给了,指不定自家先生背地里做了多少活

这么想着,甄停云做学生的更是心疼,不免道“您都这年纪了,平日里也该多注意一下自己身体,真要累着了怎么办”

傅长熹“”所以说,我什么年纪

傅长熹自觉自己正当壮年,青春正好,冷不丁被人这么一说,心塞也是难免的。只是抬眼往后看了看,见着自己这才十三四岁女学生,娇嫩的好像才冒尖的春韭一般。

对比如此鲜明,傅长熹忽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正好,这会儿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有客到。

来禀的侍卫也知这位甄姑娘还不知道自家王爷的身份,也不敢透露太多,只上前去附在傅长熹耳边说了几句。

甄停云虽避嫌的让开了几步,可到底是站在傅长熹身后的,隐约听见了几句“宋将军”“才回京”云云的。她也不知这宋将军是哪位,听过便罢了,倒没放在心上。

倒是傅长熹,他听得认真,微微蹙了蹙眉头,很快便又松开。

过了一会儿,傅长熹方才摆手让侍卫下去,又与甄停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让人送你回去”

甄停云心知他这是有正事,自然也就跟着起身“嗯,我也该回去了,要不然祖母也要担心了。”

傅长熹略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起身亲自送了她出门,顺道叫人收拾一小袋的碧梗米给她。

临上马车的时候,甄停云还依依不舍,一只手抓着车帘子没放下,一只手朝着傅长熹摇了摇,嘴上道“先生,下回有空,我再来看你呀。”

傅长熹既是好笑又是好气的她有空,自己还不一定有空呢

放下车帘子时,甄停云眼角余光不经意的往边上一扫,倒是瞧见了留在院中的一匹黑马这匹黑马皮毛油亮,昂首而立,桀骜且神气,哪怕只是看着都知道这必是难得的好马,神骏非常。

甄停云原还觉着自家马兰头已是不差,如今一对比,倒觉这自家马兰头仿佛也差了一筹,难免在心里想了一想来时院里好像没有那匹黑马,想必就是侍卫口里那个“宋将军”带来的。也对,人家那也许就是上过战场的马,马兰头这样的估计还真比不得

甄停云到底是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入京后也就是闷在家里读书练字的,并不知道朝中那些个事。

这要是换个对时局朝政敏锐的,单是一个“宋”字,立刻就能联想到小皇帝的生母许多人都知道小皇帝乃是宫女所出,出生后便去母留子,一直养在郑皇后膝下却很少有人知道那宫女乃是宋家女。只因当初宋家出了事,成年男丁皆被处斩,不满十四的男丁则流放西南,家中女眷也多充入宫掖为奴为婢。也不知是怎么个缘法,先帝元后继后,六宫无数,偏就是一无所出,反是无意间临幸了的那个宫女,也就是那姓宋的罪臣之女竟生下了先帝唯一的独子。

当然,若是感官敏锐的,听着个“宋”字能想着小皇帝的生母,听着“元晦”这两个字自然也能想到这是摄政王的字。偏甄停云却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也想不到这些,甚至都不感兴趣,心里转了一圈便又放下了。

于是,甄停云便靠在车厢边,撩开车帘子往外看,心情轻松的欣赏这野外的春景。

也不知是不是巧了,马车一路而过,行至半路,她便瞧见了一个面熟的人正是元晦告辞那一晚,她在客栈院里有过一面之缘的楚夫人。

楚夫人依旧如当初那般云鬓高挽,素衫素裙,温文可亲。她正带着两个小丫头立在亭中,似是在等人。

甄停云心念一动,便叫车夫停了车,掀开车帘,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夫人,好久不见。”说罢,便要下车与人见礼。

楚夫人显然也是记着甄停云的,不由一笑,温声道“倒是巧了,又遇见姑娘了了。”

甄停云对这位楚夫人倒是颇有好感这可是夸过她箫声的,看重她的才华,起意要收她为徒的人可见是个有眼力的,肯定是个大大的好人故而,她也不见外,笑着问道“夫人可是在等人眼见着便要天黑了,这里又是偏僻无人的,您带两个丫头在这等着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呢。不若先去我家庄子歇歇脚,略用点儿茶水,左右也不是很远,来回也方便。若是夫人实在不放心,便留丫头在这儿等着,报信什么的也方便。实在不行,迟些儿我再叫车夫送您过来便是了。”

甄停云说得恳切,楚夫人听着也是明白的这姑娘怕是觉着自己这头没车没轿的,身边也只两个丫头,站在亭中实在不安全,这才主动邀人过去坐坐,到时候也好叫车夫送自己离开。

其实,楚夫人这回也是出来与故人叙旧,这才只带了两个丫头,但她这两个丫头都是会武的,还真没什么怕的。再者,她早前已吩咐了车夫到了时辰就来接人,此时立在亭中就是在等车夫过来罢了。只是,甄停云这般好意,楚夫人也不忍辜负,略一沉吟便道道“那就叨扰姑娘你了。”

说罢,楚夫人便留了个丫头在亭中,等车夫过来再让人去甄停云那庄子接她便是了。

于是,甄停云便带着楚夫人以及她的丫头去了自家的庄子。

甄老娘已用过了晚饭,正琢磨着孙女这一去就没回来,不知道要不要给她留饭。结果,自家孙女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两个大活人回来。

甄停云还给楚夫人介绍甄老娘“这是我祖母。今日我也是陪着祖母出来小住散心。”

又给甄老娘介绍楚夫人“这位是楚夫人,她”

一时儿倒是卡住了,主要是甄停云出了楚夫人她姓楚之外,旁的就再不清楚了。

楚夫人见状,倒是不由莞尔她还以为,自己当初报过姓氏,对方会去查一查,也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结果,甄停云居然至今都还不知道真不知该说这孩子是聪明呢,还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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