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少居然会给她送饭食来,深衣觉得很窝心。
虽然她是家中最小的一个,爹娘却从不娇惯她。做饭是很早就学会了的,谁让她爹娘好得蜜里调油,嫌她碍事儿就丢给三哥照顾三哥坚信她继承了娘亲的烹饪之才,把她锁在厨房里,自己溜出去逍遥耍子。
所以她自学成才,成了朱家菜的开山祖师。
不过即便如此,家中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仆人,劈柴、烧火、洗菜、涮锅什么的,她只管挽起袖子做大厨就好了。
陌少竟然也会下厨,这个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莫家对他真的很不好。
而他只有一只手能用,坐着轮椅,旁人用一刻钟来做的事情,他恐怕要花两刻钟三刻钟。
心里暖了起来。陌少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嘛。
想到这里,深衣又快活了。
谁对她好,她就要加倍地对谁好。
自动忽略陌少的表情,噌噌噌爬近他,笑嘻嘻道:“陌少你真好!”
陌少脸色僵硬了下,转着轮椅往后退了些——她房间里没有吊绳,所以他只能自己转轮椅。
看来这房间他不大来。
深衣瞅瞅他怀中的另一个食盘,和她一模一样,却少一个馒头。
呃,这是什么意思看出来她食量大么
深衣头一回对这事儿感觉到丢人。
可是……可是她食量虽大,却对馒头不感兴趣呀!
“陌……陌少,我们就吃……这些”
有肉没有肉没我要吃肉呀!
“不够”
“……”
“……我是说……没有荤的吗”
“鸡蛋。”
“……!你没听说过‘浑沌初开一个胞,既无血来又无毛,老僧带你西天去,免在人间吃一刀’吗和尚都能吃,这算哪门子的荤菜呀!”
“没有。”
陌少冷冰冰地回答了两个字,转开轮椅,便要出去。
“陌少陌少,你不给我筷子么”
“你用不着。”
“那我怎么吃啊!”
你喂我吧喂我吧!咭咭咭!
“没长嘴么”
“……”
深衣咚地跳下地,也不顾初春地上冰凉,赤着脚跑到陌少面前,张开双臂将他拦住,问:“你拿鞭子了没有”
陌少怔了下,打转轮子想绕开她。
可是轮子究竟不方便,深衣侧开一步,又挡在他面前。
“让开。”
他双袖轻飘飘的,看来是什么都没拿。
深衣得瑟地笑着,“陪我吃饭。”
事实证明,奴婢什么的,她真的做不来。索性懒得装了。
陌少不理她。深衣双腕夹住轮椅两侧,轻轻松松将他推回了自己床边。
陌少脸色有些发青,嘴唇紧抿。左手紧紧抓着衣裳,似乎极力克制着什么。
深衣颇有兴味地打量着他的神色,和蔼道:“很生气啊我是为你好呢。一个人吃饭多寂寞呀,情绪低落,病就好得慢。”她扬扬头,很是骄傲地说,“我是你的通房丫头,就要为你的身体着想!”
陌少胸口起伏了两下,深吸了口气,方强忍着怒意道:“朱尾。”
第一次听到他叫她名字,深衣笑眯眯道:“哎。”
“你不是天朝人。”
“这就对了!”深衣险些击掌称庆,“你还是会聊天的嘛。你先吃饭,别凉了。我呢,哪里人都不是,顶多算半个琉球人吧。不过我爹娘都是天朝人。”
深衣略去她爹娘的身份和与莫七伯的交情,挑三拣四杂七杂八地开讲她很得意的海上成长记。
这期间,陌少安静地吃完了一个馒头。一丁点一丁点掰碎了再吃,慢腾腾地像只蜗牛。
“为何来这里做丫鬟”
“因为无家可归,又没有钱了嘛。”
她确实是一个月内无依无靠呀。
“为何要做我的通房丫头”他加重了“我”字。
因为我找的就是你呀——不过这个还是别让他知道为妙。
深衣干笑道:“别处都不缺人嘛。”
这也是句大实话。
“你知道什么叫通房丫头”
“呃……”深衣搜肠刮肚,娘亲是给她讲过中原伦常和贵族习俗,可是爹爹说这些东西了解下就罢了,她就干脆一路走神到底。
通房丫头,不就是丫头么
“丫头嘛,就是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大概……因为我们住的房间是相通的,所以叫通房……方便伺候你呗。”
嗯,尤其是陌少这种病不拉叽的,确实非常需要一个“通房”丫头。
陌少淡漠着脸色,若有所思地呡着白水,仿佛那是香茗,值得一品的。
肚子咕咕叫了。深衣琢磨着,反正在陌少面前已经狼狈不堪了,像头小禽兽去吃个饭也没什么。陌少还是很贴心的,至少他没煮面条啊……
低头张嘴叼馒头,啊呜一大口。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
深衣差点被馒头噎住。
他端着杯子,轻描淡写地说着杀人,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唔,他是喝水喝到脑子里去了么
是天真呢还是天真呢还是天真呢
“哈哈啊哈……哎玩洗……”
就凭你
等你能站起来了再说吧!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幼稚。
深衣费力地咽下满嘴干巴巴的馒头渣,抗议道:“好了啦,你再继续问,我没法吃东西了。”
陌少果然不问了,挑起盘子里一棵绿油油的碧玉小白菜,一片一片的连叶带梗吃得十分认真。
那小白菜不过她巴掌大,颜色很新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