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看不见都不打紧。可我想看见你。”路小蝉轻轻拽了拽锁仙绫。
舒无隙愣在那里。
“无隙哥哥你睡着了吗”路小蝉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
“我在呢。”
“哦。”
就在路小蝉快要睡着的时候,舒无隙又问“你真的想看见我么”
“想如果能看见你,折寿十年都没关系”
舒无隙扣着路小蝉被子边缘的手指一紧。
没过多久,就听见路小蝉拉长的呼吸声,他睡着了过去。
舒无隙缓慢地低下头来,小心地避开了一缕落在枕边的发丝。
“我不要你折寿你若想看见,我必让你看见。”
子夜已过,舒无隙端坐在桌案前,面前仍旧焚着清烟,太凌阁的医道藏经一页一页在烟雾中散开又聚拢,最后停留在一页残卷之前。
舒无隙伸出手指,闭上眼睛,将灵气灌注其中,残卷缓慢地被修复了起来。
而此时的路小蝉心魂漫游出了身体,又回到了梦里那个清净无人的地方,而他又变成了那个满身瓶瓶罐罐的小少年。
小少年的面前挂着一幅空白的画卷真是能映照出欲念的法器“镜花水月”。
他盘腿坐在画卷前,一把拽住了正要从他身后走过的素衣男子。
“你不想看看,我心里面的欲念都有什么”
小少年眯着眼睛笑着,另一只手摘下了腰间的药壶晃了晃。
他本来以为男子会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拂袖而去,但这一次不同,他随意地抬起了自己的衣衫,端坐在了小少年的身边。
“哎哟,真不容易能吸引你啊我得好好想想给你看点儿什么”
小少年搓了搓手,闭上眼睛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酒撞仙”,喝了这仙酿,就掩饰不得自己的欲念了。
蓦地,手中的药壶跌落下来,小少年向前栽倒,就这么睡着了。
身边的男子一手将他揽入怀中,另一手勾住了他的药壶。
原本空无一物的画卷上,淡淡的水墨晕染开来,流动着逐渐幻化出鲜明的色彩。
和风之中,初芽吐蕊,透明而娇嫩的花瓣缓慢地向着日光张开,露水点缀在花瓣上,一阵摇曳,便坠落了下来。
男子的目光就像被锁住了,看着那朵小巧的开在石缝中的花朵从绽放到凋零,再到衰败。
接着又是蛐蛐儿打架、奶猫爬树、乌龟游泳随之而来是市井烟火,糖糕在油锅里从一小块变成蓬松金黄的样子,烤饼从烤炉里被夹出来滋滋冒油的样子
男子缓慢地抬起手来,在画卷上轻轻一碰。
画面骤然又变了,是天上的流云奔涌,落入霞光里,照亮山川河流,气势磅礴。
男子目不转睛,一直看着。
怀里的小少年嘟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
“我刚才是不是醉倒了呀画卷里面都有什么呢”
男子将药壶递给了他,说了声“你继续喝。”
“为什么啊我不喝了你喝你喝了给我看看你心里想什么”
“你喝。”
“我就不”小少年叉着腰,歪过脸。
男子不说话了,放下了药壶就要起身,小少年赶紧一把拽住他。
“我喝我喝你别走”
男子又坐了回去。
小少年侧过脸,勾起嘴角,眯着眼睛坏笑了一下,仰头又喝了几口,歪着脑袋睡着了过去。
空白的画卷再一次延伸出无数曼妙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一个妖娆的身影,接着形成旖旎的画面。
男子晃了晃歪着脑袋睡觉的小少年“这个不好看,想些别的。”
画面骤然又变了,变成觥筹交错,里面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附庸风雅,饮酒取乐,甚至靠在一起,亲昵非常。
小少年又被晃了晃。
“这也不好看,换掉。”
画卷里变成了床榻,榻上是两个人颠鸾倒凤不可描述。
男子本想继续摇晃小少年,但手指快要碰上他的时候,就像被烫了一下,收了回来。
当小少年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倒在地上,身边的人早就不见了。
小少年歪了歪脖子,哼哼起来“哎哟哎哟那个讨厌鬼走了也不叫醒我这下脖子都歪了”
他将画卷收拾起来,拎了自己的药壶,走在黑夜里又长又深的回廊之中。
小少年四下张望,回过头也发现没了亮光,害怕了起来。
“救命啊这是哪里啊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空荡荡的,除了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小少年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快出来带我离开这里带我离开这里我不要一个人”
这时候,路小蝉的耳边传来舒无隙的声音。
“小蝉,醒醒。你在做梦。”
他手腕上的锁仙绫骤然被收紧,令他忽然醒过神来。
“小蝉,你怎么了”
隔着被子,舒无隙将他裹住,抱了起来,勒得紧紧的。
“我梦见自己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然后你也不见了。”
“以后不会黑了。”舒无隙轻轻靠在路小蝉的耳边说。
“为什么啊”
“我找到让你看见的办法了。”
舒无隙侧过脸,看向桌台上焚烧的香炉,清烟停留在一页藏经上。
以千年修为入魂,冲业火,点丹元,可开慧眼,见万物生灵。
“真的”路小蝉抬起眼睛来。
“真的。”
舒无隙的手指隔着被子,点在路小蝉的后背上。
骤然间,他的灵气翻滚,如天河直坠青云,倏然间全部没入了路小蝉的体内。
路小蝉只觉得血脉之中,千军万马浮尘飞踏而来,排山倒海,将他淹没毁灭。
他的骨骼咯咯作响,胸膛里的丹元震动着就快要裂开。
他要死了
他要粉身碎骨了
倏然之间,眼前的黑暗中剥离出温柔的色彩,像是细碎的熹光,接着黑暗与光亮之间化作一道金亮的弦,忽然崩裂开来。
疼痛欲裂的感觉消失了,他的丹元充沛轻盈,而他的眼前是一个身影。
银蓝色的琉璃光泽勾勒出深邃而温润的眼,化作悦目的肌肤,化作令小蝉心跳如鼓的唇,化作如同冰原高川般不可攀附的鼻骨,典雅与力度并行不悖。
他远比路小蝉千万次所想象的还要惊艳,比黑夜中寂寂燃烧的灯火还要令人向往,比云翳间的月光更旖旎,他的一切浮动在路小蝉的眼睛里,悄无声息潜入他的心头。
“无隙哥哥是你吗”
路小蝉伸出手,之间就快要触碰上舒无隙的脸,对方却侧过脸避开了。
“是我。”
“我我是看见了吗”
“嗯。”
路小蝉睁大了眼睛,细细地看着眼前的人垂下眼帘的样子,比老乞丐所描述的美人颔首的样子要动人千倍万倍。
“小蝉,你去找昆吾看看。”
“哦对了得去让老骗子看看,他还号称太凌阁的阁主呢反而是你治好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