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蝉大声呼喊起来,他的声音在山林间徘徊,他总以为自己只要一转身,就会看见舒无隙站在自己的身后,他不知道多想用真正的眼睛看一看他。
但是他不在。
原本的欣喜在瞬间被浇灭。
路小蝉只觉得这个世界有这么多颜色,这么多生灵,而自己却孤独无比。
“无隙哥哥你到哪里去了”
远远传来呼喊的声音,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路小蝉路小蝉你死哪里去了”
“路小蝉小心我用鞋板子拍死你个混蛋东西”
“你再不应我我就把你的糖丸子全都吃了小混蛋路小蝉”
路小蝉的耳朵动了动,忽然觉得这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林间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他一回头就看见另一个和自己衣着差不多的男子走了出来。
看起来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目清秀,带着灵毓的气质,长得真挺好看的。
路小蝉就那么看着他,直到脑壳子被他拍了一下。
“看什么看”
“看你好看”
“哟呵嘴巴什么时候变这么甜了你这个小混蛋”
等等,这欠扁的语气怎么这么耳熟
路小蝉眯着眼睛看他,然后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你说什么你是摔傻了吗还问我是谁你他么的记不记得你自己是谁啊”
“我是路小蝉啊”
“别闹了走了快赶路天黑之前到不了霖州,你就在荒郊野地里睡觉吧”
路小蝉的耳朵被对方给拎着,他只能皱着眉头,踮着脚,跟上对方。
“疼疼疼你给我松手疼死啦”
路小蝉一低头,瞥见了这年轻人腰间的一块藤木制作的木牌,上面写着两个字太凌。
瞬间,路小蝉傻住了。
“你你是昆吾”
怪不得这鼻子眼睛怎么那么眼熟呢还有这语气
“什么昆吾”昆吾看着路小蝉说。
“你不是太凌阁的医宗昆吾吗”
“我你要死啊”昆吾又在他的脑壳子上拍了一下,“师父还活着呢我当什么医宗师父那么疼你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修行就不行修你竟然暗示师父没了”
“我什么时候暗示师父没了啊”
“你说我是医宗不就是说师父没了么”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打我脑袋了再打脑浆子出来泼你脸上”
路小蝉心想这到底怎么回事,昆吾还这么年轻,连医宗都不是
昆吾是他的仙号,难道现在他还没有仙号
路小蝉伸手去摸昆吾的胸口,想要看看他结丹了没有,却被昆吾一把拍下来。
“你又想从我身上顺什么你这个小骗子”
“你这个老骗子”
路小蝉回了他一句,又被打了一顿。
就这样一路被打脑袋,路小蝉跟着昆吾走出了这片林子,来到了一座小镇。
这座镇子很荒凉,到处都是野坟,乌鸦徘徊,眼睛里都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看得路小蝉慎得慌。
“师师兄”
路小蝉三两步跟上昆吾,昆吾哼了一声。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
“嗯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最近霖州在闹瘟疫,我们身为太凌阁的弟子,奉师父之命,过来查看情况。医治病患,防止瘟疫蔓延啊”
什么我竟然也成了太凌阁的弟子怎么回事儿
在小镇外,可以看到许多病人的遗体正在被焚烧,一旁焚烧的人脸上包着布,眼中是木然的神色,看来已经对这一切麻木了。
镇子里满是病气,风里面也飘着一丝死亡的晦涩气息。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到处是焚烧遗物或者药草的味道。
“这些药草没有什么用。”昆吾叹了口气。
“师兄疫病的原因是什么”
“可能是以病痛为食的邪灵作祟但是整个霖州都染了疫病”
“恐怕不是普通的邪灵,而是魔君”
“你还记得魔君呢”
“记得啊。以杀念为食的魔君是戮厉,以执念为食的是妄刹”
“那以病痛为食的呢”昆吾眉梢一挑,看着路小蝉。
“不不记得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摔一跤醒过来就变成太凌阁的弟子,还成了你的师弟,我怎么知道以病痛为食的魔君是谁
“疫怆。”
“哦”
然后脑袋又被拍了一下,路小蝉真想买个西瓜给他,让他天天拍。
昆吾并没有向镇子上的人表明他们二人的身份,因为一旦知晓他们来自太凌阁,百姓们必然蜂拥而至,到时候反而不利于他们闹明白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来到了镇子上的一处客栈,掌柜和小二也没什么招呼他们的意思,给他们二人送了两碗阳春面,嘱咐了他们不要随便接触病患之后,就让他们进屋子里歇息了。
“霖州有什么玄门名剑吗”路小蝉一边嗦着面,一边问。
显然昆吾是个对吃的挺挑剔的人,看着那碗寡淡的面,久久没有抬起筷子。
“霖州属于南离境天范围,没什么有名气的玄门大概执梧山庄算一个吧”
“哦。”路小蝉心想,执梧山庄不就是江无潮所在的门派吗
而且还是南离境天有名的仙门。
“他们的掌门,不是凌念梧吗”路小蝉随口说了一句,脑袋瓜子又给敲了一下。
“凌念梧是执梧山庄的少庄主听说他也染了疫病执梧山庄已经给太凌阁青鸟传书了,所以我们的重点就是要去救治他。”
“普通百姓就不管了因为是仙门少主,所以我们要先救治”
眼看着昆吾又要打自己的脑袋,路小蝉立刻抱住了头,躲过了一劫。
“你胡扯什么啊凌念梧好歹也是结了丹,有入势修为的,竟然也能染上疫病,不能自行化解,就说明这疫病带了邪气”
“有道理,师兄高明”路小蝉赶紧捧着他。
昆吾哼了一下,路小蝉刚把手放下来,昆吾就用筷子打了他。
路小蝉气不过了,面也不吃了,把脑袋伸到了昆吾的面前“你打你打你赶紧打烂了一了百了”
昆吾被梗了一下,就起身回客栈房间了。
留下路小蝉一个人还在吃面。
“你的面不吃的话,我替你吃”
路小蝉胃口好得很,一个人唆了两碗面。
回了房间,就看见昆吾正在焚香,而香烟化成了一只青鸟,飞出了窗外。
“师兄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向师父禀报今日的所见所闻。你怎么了什么都要问”
“不耻下问呗。”路小蝉回了一句。
“下问你是修为比我高,还是年纪比我大还下问”昆吾将那个香炉推到了路小蝉的面前,“到你了,你跟师父说你的见闻。”
路小蝉看着香炉愣了愣,他怎么知道如何让香烟化成青鸟传书啊
“我不会。”路小蝉把香炉推了回去。
“你说你怎么这么懒呢我再教你一遍你给我看好了”
昆吾将如何凝气如香炉,如何将香烟幻化为青鸟,如何传书都教了一遍,路小蝉觉得新奇,学的津津有味。
“师父现在在哪里呢”
“无意境天啊。剑宗泱苍前两日才破了大势之境的第三重。”
“大势的境界还有那么多重呢”
“一重境界一重天。上了九天,就能成神了。”
此时的无意境天之上,太凌阁的医宗抬起手,两只青烟幻化而成的青鸟落在了他的指端。
医宗的手指碰了一下第一只青鸟,青鸟张开嘴,是昆吾的声音,他将近几日疫情细细道来。
而另一只小巧一点的青鸟则在医宗的指尖跳来跳去,没有定性。
大概是等得久了,昆吾的青鸟还没说完话,它便飞了起来,越飞越远,入了一间静室。
静室之中,一个身着月色长衫的男子端坐于案前,手执书简,而那只青鸟就这样落在了他的书简上。
男子抬了抬书简,青鸟飞起,又落了回来,张开嘴便是十四、五岁少年清亮的声音。
“师父我跟你说我这一路什么也没看到,所以没什么好对你说的。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什么都没看到呢”
男子将书简一甩,将那只青鸟甩开了。
谁知道那只青鸟不依不饶地又飞了回来,只是这一次不是落在书简上,而是直接停在了男子的肩膀上,用小脑袋在男子的下巴处蹭了蹭。
男子停了下来,毫无表情的脸侧了过来,看着那只小青鸟。
“师父因为师兄一路都在打我的脑袋啊打的头发晕眼发花我问他问题,他都不好好回答”
小青鸟委屈地缩成了一团,就贴着男子的脖子。
它本就没有什么重量,不说话的时候,就和不存在一般。
男子低下头来,继续看着手中的书简。
直到医宗来到了静室门前,鞠了一躬“剑宗,不知小徒的凝魂青鸟可是误闯了您的静室”
男子垂下眼,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颈窝的那只青鸟,它就从熟睡中醒来,飞了出去。
门外的医宗收回了这只青鸟,低声道“剑宗已破大势第三重,暂时不需要在下的看顾,在下先行离去了。”
“后会有期。”男子只是微微颔首,仿佛聚散离合一切顺其自然,并未放在心头。
只是医宗离去的第二夜,又有一只小青鸟飞入了他的静室,在他的桌案上蹦跶了两下。
“师父今日徒儿和师兄潜入一户重病人家,看见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他的父母、祖父母都已经离去了,他还以为他们还活着呢,于是一直在母亲的怀里安眠。这疫病是会传染的,可为什么他却没得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