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陛下, 臣对习武练兵没有兴趣。将士们奋勇杀敌,保家卫国,臣深感敬佩,但为将者必要背负沉重的杀孽, 实在是不利于臣的修行……”看着半张脸落在阴影里, 神色晦暗不明的永兴帝,苏妗先是面露愕然,而后便淡定耿直地摇头道,“这些年来, 臣一直在想法子替父王消除杀孽, 往后臣也只想用替陛下替大楚消灾去祸的方式来给陛下分忧, 还望陛下恩准。”
“只是去历练一番罢了, 又不是真的叫你上战场。”常年在山上修行的人,有什么说什么才是正常的, 只有心思深沉的官场老狐狸, 才会满肚子弯弯绕绕。永兴帝闻言看了他一眼,没有不高兴,只语气温和地说, “何况堂堂大楚镇北王, 怎么能像往常一样还是一心沉迷修仙呢?会叫天下人笑话的。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想想你父王和整个镇北王府。”
京西大营掌握在定国公手里, 定国公是镇北王的旧部, 算起来是自己人。但里头的几个副将却全是永兴帝的人。永兴帝也不是在试探越瑢是否有建功立业之心, 而是真心想让他进京西大营, 因为他需要利用越瑢这个新上任的镇北王来消磨他老爹在军中留下的显赫威名。
而越瑢进了京西大营,必然是出不了头的——有那几个副将在,他就是想好好表现,估计也没有机会。他只能顺着永兴帝的意思做个无法服众的废物,如此一来,镇北王府的名声就会一落千丈,大家都会说忠勇善战的镇北王生了个没用的儿子,镇北王的旧部也会因此失望,变成一盘散沙——毕竟大佬和大佬的儿子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而越瑢修仙修得再好,对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不务正业罢了。
当然越瑢从小就有这样的名声在外面,大家可能也早就料到了,但料到和亲眼看到的效果毕竟是不一样的,再加上镇北王如今退得彻底,他们自然该为自己的前途和将来打算。
不得不说,永兴帝这一招走得极好,不仅能以敌制敌,还能给自己攒一波美名——从明面上看,他可是半点打压越瑢的意思都没有呢。最重要的是,只要镇北王府人心一失,他就可以趁机将兵权尽数收回,同时再无顾忌地对镇北王府动手。
不过对越瑢来说,永兴帝的这一切算计都不重要,因为这狗东西在他眼里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扶持太子上位,所以眼下不管永兴帝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会答应,好让他放松警惕。只是这答应时的态度却不能太爽快,必须要符合他的性格形象,不然以永兴帝的多疑,怕是会打草惊蛇。
苏妗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她怕自己表现不好会露馅。不过越瑢已经叮嘱过她具体该怎么做,两人也在家里练习过几次,因此这会儿反应得还算合理,永兴帝看着也没有起疑的样子。
苏妗稍稍放心,又故作为难似的推了几句,这才把这差事接了过来:“只是臣从前没有经验,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陛下莫要怪罪。”
永兴帝怎么会怪罪呢?他巴不得他表现不好呢,自是一口应了下来。
如此这事儿便算是告了一段落。
苏妗暗松了口气,行礼退下了,却不想就在出门的那个瞬间,她突然有种被人盯住的感觉,且那目光冰冷又恶意,让她心中猛然一悸,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然而不等她去查探,那目光便消失了。苏妗心下微跳,下意识捏紧了袖子里的符咒,同时不着痕迹地往四下扫了几眼,只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一时间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能微微沉眉,先行离开。
而就在她身影消失的一瞬间,御书房的偏殿里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一个弓着背的老头。
那老头长相十分丑陋怪异,大大的鹰钩鼻,锐利的老鼠眼,下颌尖尖,一口黄牙,看着不像人,倒像是某种动物。他身量矮小,身材干瘦,身穿一件纹有古怪花纹的黑色长袍,头发梳成一绺绺小辫子,配着某些类似骨头牙齿的饰品,看着十分诡异阴森。
他站在连接偏殿与正殿的阴暗角落里,没有再往外走,只左手放在胸前,冲宝座上的永兴帝鞠了一躬:“陛下。”
嘶哑苍老的声音,如同枯木断裂,说不出的干涩难听。正眯眼望着门外的永兴帝一顿,猛然转过了身:“怎么样?可看出什么了?”
和刚才的威严却不失温和相比,他的神色变得十分阴冷急切。
“他身上确有被老夫的引魂雷劈过的痕迹,命格也的的确确发生了变化,只是不知为何竟迟迟没有与陛下的命盘产生交联……”老头高深莫测地说,“不过陛下放心,只要他已经被引魂雷劈过,老夫就一定能将他不凡的命格与长寿寿数转嫁到陛下身上。至于前次做法失败的原因,待老夫试探一二,便可知晓。”
永兴帝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看着自己松弛虚胖的手掌闭了一下眼睛:“好,只要你能成功将这小子的命格与寿数转嫁给朕,朕必重重有赏。”
“是!”老头眼中闪过贪婪的喜色,迫不及待地退下去做法了。
永兴帝往后一靠,半晌才神色阴沉而讥讽地冷笑了一声。
代代相传的生死血咒又如何,他既做了这天子,就绝对不会再任人摆布,哪怕是阎王爷,也休想随随便便夺走他的性命!
苏妗不知道暗中坑害越瑢和自己的就是永兴帝那老王八蛋,出了御书房之后就径自往宫外走去,谁想刚走到一半,就被人拦住了,说是太后娘娘要见她。
太后是永兴帝的生母,宫女出生,生性懦弱没有主见,平时只窝在宫里吃斋念佛,万事不管。这无缘无故的,她不可能会召见越瑢,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越瑢预料的那样,是皇后想借太后的手把他叫过去,好替太子拉拢他这个新任镇北王——越瑢和太子私下其实早就已经达成协议,只是皇后性格冲动易怒,越瑢和太子都怕她拖后腿,所以不曾让她知道。
至于皇后为什么不敢以自己的名义召见越瑢,也很好理解,无非就是怕做得太明显了,会引起永兴帝的反感。
想着越瑢说过表面上要来者不拒,苏妗稳了稳心神,这便广袖轻拂,仙气飘飘地随那传话的方姑姑往后宫去了。
太后所住的寿宁宫离得有点远,苏妗不疾不徐地走着,心里琢磨着方才那道诡异的视线,只是还没琢磨明白,就听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呜咽声:“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呜呜呜!再打下去她会死的!”
这个声音听着有点耳熟……苏妗想了想,猛然想起了一个人:五公主。
永兴帝看重儿子,对待女儿一向管生不管养,这五公主的母妃出身平凡,又早早就死了,留下五公主一个性格柔弱又老实的小可怜,在宫里过得十分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