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忍不住扭脸去笑,林哥儿也红了脸笑几声,这事儿便过去无人再提。
待林家姐弟告辞回转,沈玉又从外院儿摸回来,叫宝钗抓着就问:“那林家哥儿所来究竟为何?”沈玉翻了个茶碗自己倒茶进去,端起来喝了一口又笑着放下来道:“跟你说,你可别笑。林大人应当是在为县主选婿,他家女婿子必是从文士中择取,便直接将此次恩科前一百名里所有年龄相当,家势相称,品貌说得过去的都给抄出来了。央我给看看家中是否有那些尴尬事儿,免得害了县主。”
宝钗听了奇道:“恩科只取天下进学学子中前三百名,林姑父竟都看到第一百了?还能看得的人怎地如此少?”沈玉就笑话她:“你当科举有那么好考?如大内兄那般顺当的真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换个人你且看能取中不能,怕不是县试那一关就过不去。多少人考了一辈子皓首穷经方才考上,这样的林大人又怎会看得上眼。若说青年俊杰,那相貌不好或是家中已有妻室的亦弃出去,还有些山沟子里出来要紧着提携一家子的也不成,剩下的能给凑两副牌搭子出来都难。”宝钗听罢叹了口气:“如此说,确实是真难。尤其林姑妈早早就去了,又没人与林姑娘做主,林姑父也是怕看走眼害了女儿,能帮便帮一把。”
沈玉弹了弹手中的纸条道:“只管给柳子安跑去,也算教他与林大人结个善缘。”宝钗听了也是笑,正笑忽得想起自家妹子宝琴也还没着落,不由扯了扯沈玉袖子道:“正好让柳子安一并看看有无适合琴姐儿的人。琴姐儿你是见过的,品貌才情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却又偏比我们这些闺阁里的庸脂俗粉多了股子豪迈之气。再者,她少时随着叔父去何处不曾去过?经过见过的也多,乃是个胸中极有丘壑的巾帼。”沈玉笑着应下,留待第二日去寻柳子安帮忙。
到得第二日,沈玉果然出去街上买了只回回烧得扒鸡提在手上去寻了柳子安,他如今进了京卫大营清闲得不得了,就爱看旁人忙得脚打后脑勺。柳子安好容易从值守位置上换下来,一回衙门就听有人来找,汗都顾不得擦擦便往屋里走,一看竟是沈玉,立时喜出望外道:“欸?你怎么来了,坐坐坐。”说着打发小吏去端茶倒水,自己一面叮匡换下值守时的公服一面拿了块帕子擦擦头面:“这一过端午就能热死人,对了,你没事儿跑来干嘛,不在家里伺候嫂夫人了?”
沈玉把纸条子拿出来推到他面前:“林大人欲在这一回恩科的仕子里寻个女婿,找我查查这几位身上清白不清白,这等好事儿不能让给旁人,不就想起你来了?”如今林如海乃是内阁中最年轻的一位,又与新君颇为相得,一般人便是想攀了关系巴结也赶不上趟,这现成的庙门儿敞了口子,不赶紧抱着猪头往里进的才是傻子。
柳子安伸头看了看,点头应下道:“成,三日内叫人把消息送到嫂夫人跟前儿,再不必你费心。”沈玉拱拱手谢他道:“有劳,等查出结果再请你吃顿好的做谢,今儿先润一润,来一个扒鸡。”说着命常随去将鸡卸开端与柳子安用,自己看看日头就打算辞了回家。柳子安忙伸手拉了他问道:“你岳丈家里商队回来了没?湘莲他一开春就跟着去了,到现在也没个消息,我妈火急火燎的催呢,你回去帮我问问嫂夫人。他实在是该娶妻了,在这么蹉跎下去哪里还有好人家肯把女孩儿舍于他?若是还因着那户姓尤的泼妇捣鬼,管叫随便与她们按个甚么名头逐出京城去也就是了,一家子女眷又有何扎手的。”
沈玉也不说他这想法对错,只点头应了前头事儿:“我回去先问问二内兄可有信件传来,一有消息必然紧着告诉你去。”
两人互相拱拱手,沈玉便告辞出了北镇抚司衙门的角门儿。一路上看着几家贩的冰碗,花了几个银子一一买了尝过去,等到家心里也就知道该怎么弄得更好吃。
沈玉回去将柳子安之请对宝钗说过,宝钗立马喊了莺儿回娘家去问一声。安排过后转头与沈玉道:“咱们家商队一般都是走南北之路,还算是走熟了的更放心。西海沿子一向有南安王镇守,东面儿又有北静王管着,往年都是叔父带着家人朝这两处儿去。自叔父去了,东西之间就只剩生意来往,消息半点再带不出来。”
说话间廊外飘飘洒洒又是一场小雨,衬着庭中浅碧凝翠越发显得生机勃勃。两株紫薇打着花苞子一颗颗一簇簇盈润可爱,待他日绽放便又做一片姹紫嫣红。
到晚些时候,莺儿打从薛家回来,又带了两尾极好的鲥鱼交于厨下。丫鬟打理好自己方才进了正厅与宝钗低声禀报道:“二奶奶私下与我看了回来的家信,最迟到现在也一个月没消息了。依着咱们家伙计们行脚速度,本不应当,倒是二奶奶看着不慌不忙,应是真无大事,不然留下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必不会如此时这般轻松。”
宝钗深以为然,但心中仍放不开,待莺儿退出去做事又将此话与沈玉说过一遍。沈玉听完心下暗道此事有异,动身去礼部寻了薛蟠并请出林如海商议一番。林大人侧头想了一想,一面交代沈玉去与柳子安商量、尽快安排人去往国境四周看看,另一面反复思索几回起身抬步又去寻了旁的阁老详议此事。真正做了天子心腹的人自然知道薛家就是当今放在民间的一双眼睛,现下这双眼睛忽的叫人用手给蒙住,京里竟然月余还无消息,自然不是小事。当晚便有数名身着大红公服,腰垮环首长刀,一人三马,三人成众的锦衣卫出京朝四面疾驰而去。
又过去约有两旬之际,南北两处去的人回来禀报,南边尚好,北边平安州外又有几部蛮族内乱互相杀伐,杀到厉害处屡屡有犯边之兆,只因着蛮族们尚未越过雷池,是以此处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使并未及时具本上奏。
薛家商队与朝廷一心一意,就地卸货劳军,又据守边境重镇未曾逃离,所以京中才屡候不至。又有薛蝌早先送回家的家信提过要在北边拖延一阵子,特特叫妻子不得让人看出惊慌之举,这才闹出了个乌龙。
不过此番巡检亦非毫无所得,除东边北静王水溶掌管海禁未见异常外,北边、西边都颇有不稳之像。尤其南安王镇守之西海沿子处,有小国名茜香者屡屡寇边骚扰,南安王竟从未据实告知朝廷过。先前京中彻查整顿诸多勋贵,因着几位异姓王分别代天子牧边劳苦功高,是以未曾动过其丝毫,如今却叫现成的把柄漏了出来。
当今立即传旨命平安州驻守军队朝北面集结,陈兵国界严阵以待,防备蛮族做戏内乱,却对西海沿子事不闻不问,似乎极放心南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