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果然一波三折。
光是家属过来确认陈清焰的确是名师桃李满天下的一分子,就浪费了三分钟,陈清焰从人群中抽身,在手术室,四个多小时过去,眼见收尾,病患的血压忽然一降再降,和陈清焰向来配合天衣无缝的麻醉科程述忍不住低吼
“我他妈顶不住了”
陈清焰抬眉,淡淡一个眼神,意思明显
你顶不住也得给我顶。
程述心里骂娘,名师血管张力太低,对症下药,只能缩血管,加大去氧肾上腺素量。
手术完,只等名师的神经功能恢复,陈清焰在家属的嘈杂寒暄声才略略记起这位沈国华老师,当年,办的作文补习班很有名气,他把病床上那个没有什么生机的身影和记忆里很有风度儒雅的老师勉强拼接,落不到实处。
人都会老,也都会有这么无力的一天,见惯生死,陈清焰内心本没什么波澜,也许是勾起中学时代的记忆,他思考了那么一下,极短暂,去查房了。
简嘉从103走出来时,没有预约核磁,现在的她觉得什么都很贵,比如,关节科的医生,要求比陈清焰还多了骨盆正位片和x光,粗粗一算,她忽然觉得自己什么病也得不起,于是,自欺欺人地选择了医生在看出她面露难色后给的另一条建议
再观察,如果三个月后还有感觉,再来做检查。
禁止过于剧烈的活动。
胡桃里自然去的多了,但“龌龊之徒”她也没敢丢下,换成搔首弄姿的缓步,简嘉两眼空洞。
回到寝室时,本欢声笑语一片的几人忽然打住,彼此换个眼色,心领神会,各自忙活,简嘉变得好像是个脏东西。
大一时,大家慢慢熟悉,尤其是,简父出现在学校毕业典礼上,有好事者知道了她身份,大家诧异,简嘉不善作伪,索性承认,她在男生女生中一度很受欢迎。
习惯就好。
她打开台灯,翻翻资料,ca的一堆,在简父出事的一年多里,其实,她功课没落下多少,但非师范专业去当老师,似乎总那么别扭
忽被碰了下,后背湿透,一盆水直接洒过来的。
“对不起啊,没在意,脚滑。”沈秋秋端着盆轻描淡写道歉,其余人,心照不宣地看了过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阳台上,她掉在地上的内衣裤,上面有脚印;莫名其妙丢的水杯;位子底下多出的垃圾;还有刚才,简嘉把书合上,转脸说
“你的确很狡猾。”
沈秋秋早等着激怒她,这时,冷笑了“你说谁呢”
简嘉的脸腾下红了。
她抿紧唇“我说的就是你,你是故意的。”
“对啊,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着”沈秋秋收起笑,若无其事坐下来,对着镜子,打开瓶瓶罐罐,啪啪拍起脸。
沈秋秋拿到了四大三家的offer,暑假应该去见习面试才对,简嘉心情复杂,尽管在她看来这几年的趋势四大完全不是最优选择了但沈秋秋怎么还有闲心来针对她呢
简嘉觉得她幼稚,没有说话,而是走出去,在公共水房接好水,来到沈秋秋眼前,毫不犹豫泼向对方,水盆放下,没发出让人烦躁的碰撞声,她说
“我也是故意的,两清了。”
手在不易察觉地抖。
简嘉的攻击性隐藏得很深。
沈秋秋愣住,头发还在湿哒哒滴水,下一秒,反应过来,扬手就给了简嘉一个巴掌,她没防备,朝后一个趔趄坐到了凳子上。
一室内,静悄悄。
“你什么东西啊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沈秋秋又在冷笑,起身洗手,打了很多遍香皂。
三年下来,大家都知道要和热情开朗热衷于参加各种社团的沈秋秋吵架,没人能势均力敌,最重要的是,没有人愿意为了简嘉去得罪沈秋秋。
虽然她们清楚,在学业上,这两人倒算是势均力敌。
简嘉捂着脸,没有说话。
她眼里迅速涌起泪水。
刚才已经是她的极限,她在想,是否应该跟沈秋秋打起来比较好,但那样太掉价,她不愿歇斯底里跟人揪头发,像她看见过的女生打架一样。
但她可怜的自尊,还是想维护一下。
所以,简嘉选择像在“龌龊之徒”那样,拎起寝室里吃火锅剩的陈醋瓶子,用力砸在沈秋秋的桌沿上。
碎尸万段了一地。
“你再敢找我麻烦试试。”简嘉急着夺门而逃,更急着忍住马上要掉出来的泪水,身后,她没有去管。
一口气跑到电梯那,哆哆嗦嗦按下个11,等电梯上来。
她哭了。
去他妈的沈秋秋。
简嘉呜呜咽咽地在心里骂人,她家教严,说脏话也是羞耻的,此刻,却觉得只有这句可浇心中垒块。
漫无目的走了许久,简嘉回神,觉得自己刚才没发挥好,但这个不重要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早出晚归,也许,已经影响到了大家的作息,虽然她一向是赶在十一点半查寝回来。
三四天后,简嘉住到了周琼那个混了一屋子男男女女的小公寓。
周琼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又过三四天,把她直接带到五十平也硬生生搞出两室一厅的出租屋,淡淡丢一句“你不是还要考乱七八糟的证吗”紧跟着,就是“房租水电燃气平均分,你自觉点”。
简嘉脸皮厚了,忽然上前抱住她,小狗一样,在一米七对方的怀里乱蹭一气“你真好”
周琼嫌弃地把人推开,避之不及,斜瞅她“高手过招,讲究的是以静制动,你又被骂又被打的,不觉得丢人啊”
简嘉嘴角轻撇“可我不是高手。”
“这样也好,”周琼哼一声,开始化妆,“你这个人,前二十多年太顺了,吃些苦,吃些亏,未必不是好事。”
“除非,”周琼把耳环戴上,“有个多金的男人忽然出现,拯救你这个落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