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襄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因为反正也已经不可能了。而她喜欢的, 是那个叫做白秋寒的少年,并不是那个叫做迦希吉夜的魔教少教主。
就算魔教教主知道了,也不能怎么样,因为那既不是她的弱点,也不是她的把柄。所以她并不想欺瞒什么, 只想诚实的对待自己的心意。
玉襄不以为意的准备转身离开,毗沙摩却似乎惊住了。
“主人,”他忍不住试探道“神仙是不是不可以有感情”
“怎么”
“我听话本里的都这么说, ”毗沙摩感觉自己嗅到了新的机会“神仙都要看破红尘, 弃情绝爱所以是不是您之前喜欢他, 可是后来为了修道,就分开了”
他说的很委婉, 但玉襄就是听出了“你是不是为了修道把他踹了”的意思。
玉襄瞅着他那张和白秋寒颇为相似的面容,沉吟了半晌,才轻声道“道不同而已。”
这在她想来, 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但毗沙摩却听出了更多的信息, 于是瞬间因为惊异和狂喜,奔涌而出一种惊人的贪婪。
那是一种, 宛若猎人发现了猎物一般的狂喜。
她喜欢过的人, 是一个和他渊源颇深的大概是先祖的人。
而他们长相似乎颇为相似。
甚至重要到了,即便他如此污浊, 她极为不喜, 却依然愿意将他带离。
那么他的机会似乎变得更大了
慢慢走进她的心里慢慢得到她的一切, 再借助她往“仙界”攀登的机会
而且, 她说“道”不同,也就是说,那人可能有着自己的“仙道”,他们至少在身份上,是匹敌的。
也就是说,“他”也是位“仙人”
那位故人他的先祖里,居然有一位仙人
毗沙摩立刻想到,那可能是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吗
不一位仙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去那样低劣肮脏的妓馆,自污身体或许是他遗留在人世的破落后裔,传下了他的血脉
可是,无论怎样,他竟然有一位仙人先祖
这个事实令毗沙摩精神一振。他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心求证道“他,也是一位仙人吗”
玉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若是肯定这件事情,能给予他多大的自信。
她并不想助长他本就蠢蠢欲动的野心,像魔教教主这种人,是能抓住任何机会,汲取所有他所能接触到的养分,往上攀登的。
玉襄其实很敬佩这种人,因为谁也不能否认这种人的了不起,但同时,她也只想敬而远之。
可少女又不愿撒谎撒谎有什么用啊魔教教主早已出现了,这个幻境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已经出现的现实。
她忽然想的更消极深远道就算在这里欺骗了他,哄骗他不过只是庸俗之后,让他一辈子都不踏上修真之道,永远只做一个凡人,又有什么意义呢到时候出了幻境他一样能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还可能会因为黑历史曝光,被她这种小伎俩欺哄,叫了她无数声主人等多方面的原因暴怒灭口
玉襄的脑子有些凌乱的想着,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嘴巴上便没多大斟酌的回答道“他是他,你是你。”
闻言,毗沙摩微微一愣,眼瞳里那一瞬闪现的璀璨花火,倏忽湮灭了。
见他的神色忽然僵硬,默默的垂下了头去,玉襄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刚才那句脱口而出,不假思索的话,有多么伤人。
那就好像是在说,“你不配跟他扯上关系”。
不是,这个走向她怎么越来越像恶毒女配了
虽说玉襄的确觉得,魔教教主是魔教教主,白秋寒是白秋寒,不能一概而论,可是,语境不同,背景不同,同样的话瞬间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他不会觉得自己被嘲讽,被冷落,一受刺激黑化了吧
想到这里,玉襄便不禁想要确定他的表情是否有异,但他低着头,叫她只能蹲下身去,伸手托起他的下巴,抬起他的面容,去观察他的脸色。
只见毗沙摩似乎比之前更加谦恭卑顺了,他被抬起了脸,却低垂着眼睑,不知是不肯抬眼望她,还是不敢抬头见她。
那可怜兮兮的样子
是一个魔教教主,绝对不可能露出的表情。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玉襄忽然一瞬间,没有办法把眼前这个小心翼翼的少年,和日后那威风赫赫的魔头联系在一起。就好像她有时候看着伏凌,忽然会忘记他以后会是她的师尊一样。
她补救道“他只是只是我不想你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因为他不好。”她果断的把“我喜欢的人”切换成了魔教教主人设,试图令毗沙摩与他划清界限。“他很不好。你不要学他,我不想你变成那个样子。”
闻言,毗沙摩轻轻的颤了颤那浓密的长睫,终于抬起眼睛,湿润的看了她一眼,受伤道“什么样子”
玉襄一时语塞,而她指尖所碰触到的肌肤,温暖,柔软,细腻,就像这个少年的皮囊其他地方一样,美好而令人流连。
如果他的心也如此美好,该有多好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腰间的长剑,轻轻一颤。
上阳门。
广寒峰。
武德看着伏凌站在桃花树下,抱剑沉默的模样,不禁小心的试探道“玉襄今天联系你了吗”
伏凌瞥了他一眼。
武德就懂了,“还没有啊。”
“她传来了讯息。”伏凌不是很想搭理他,但更讨厌被误解因为近日来,武德看他的眼神,总是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同情与怜悯,叫伏凌火大不已。
他忍着暴躁,语气淡淡道“正在追查沧州蛇妖的下落。”
“有线索了吗”
“还没有,所以她很忙。”
“哦”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听见这话,武德顿时语气微妙的拉长了音节,“所以她什么都没跟你说带了一个陌生的少年,说是故人之后,这件事情”
“也许她觉得她很快就会处理好。不用特地告诉我让我操心。”
“是吗”武德听出了某种逞强和死撑着的嘴硬,难得在伏凌身上见到这样的情形,他忍不住似笑非笑道“你也不问”
伏凌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她觉得我应该知道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哦”武德扬了扬眉毛,“好哦,那万一人家把人带回广寒峰了,你可别拔剑喔。”
“”
他现在就很想拔剑。
而当武德离开之后,伏凌在桃花树下又静默良久,终于还是伸手举起了清越剑,以指节在剑身上轻轻一叩。
几乎同时,玉襄便感觉腰间的清越剑震动了起来自从两把清越同时现世,它们之间便似乎有了一种特异的感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讯号是伏凌在呼叫她。
她愣了一愣,挥手祭出水华镜,接通了来自广寒峰的讯号。
“伏凌”
镜子中的另一面,渐渐显露出那位剑仙俊美昳丽的面容。
他面无表情,语气似乎隐忍着不悦,低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