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沙摩的母亲, 来自一个名为贺摩的国家。那里距离中原十分遥远, 但据甘口所说, 富饶而强大。
根据信仰三大创世神的传统,贺摩分为上下贺摩,分别信仰太阳神,也就是司掌创造的婆罗;以及月亮神,司掌守护的毗沙摩。
至于司掌毁灭的刹瓦,祂象征着天空与大地。奢婆人相信祂如今陷入了沉睡, 不可打扰, 否则将会天崩地裂。
而天善公主是贺摩王的长女, 她成年以后, 便会离开王宫, 独自前往下贺摩,成为下贺摩的女王, 作为毗沙摩在人间的代言者,行走于世上。
可惜刚从王宫离开,不谙世事的女王,很快便遇见了来自中原,满口花言巧语的商人。
那时她的叔父正在疯狂的追求她由于贺摩皇室认为自己是太阳神的后代, 为了保证神血的纯净,他们世代内部通婚令她不堪其扰, 最终决定抛下一切,与商人私奔。
玉襄将这一切转告给毗沙摩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的像是玉石雕刻而出, 没有生命的石像。听完之后,他毫无反应,只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充满了不真实感的呢喃道:“公主女王我的母亲”
玉襄不忍直视他的神色了,她垂下了眼眸,心想,她受不了这种事情。
纵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也不能这么可恨,又这么可怜吧
老天爷未免太过偏激,把太逸生的那么极端的好看,又把毗沙摩这么极端的糟践。
玉襄纠结了片刻,还是轻声的开了口:“去看看吗”
毗沙摩没说话,他出神的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好像整个人都抽离了。那模样让玉襄感到有些心悸,她忍不住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毗沙摩的双眼暗沉沉的抬了起来,却了无生气,就像是一只精致的傀儡木偶。
玉襄终于道:“你在想什么想你的母亲”
毗沙摩垂下了头。
“没什么好想的。”玉襄摸了摸他的头发:“都已经过去了。”
她的语气柔软而真挚,但毕竟听起来还是太过轻描淡写了一些。
毗沙摩猛地握紧了拳头,终于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嘶哑而不甘的怨愤悲鸣:“可是我我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抬起眼睛来,愤怒而无法释怀的瞪向了玉襄,却又很快的转开了。但玉襄依然清楚地看见,他原本碧绿的眼眸几乎化为了一片墨色。
她努力开解道:“再怎么想也改变不了的事情,就没有再去纠结的必要了。”
“那是因为,主人你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毗沙摩称呼她的语气,微妙的改变了。“仙人怎么可能会懂我们凡人的悲哀”
他原本平静,谦恭的态度,掺上了些许怨恨与讥讽。或许他心中本来就是如此桀骜,只是一直以温驯乖顺的外表伪装着,直到现在,被那人生大起大落的消息,刺激的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玉襄没有计较他的失态。她能够理解他现在的情绪,再怎么激动都可以原谅。她只是很担心,担心他就此黑化。
也许当年,毗沙摩就是在这个时候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彻底黑化成了那个不择手段的魔教教主。那么,既然她现在在这里,是不是可以做些什么,是不是可以挽救他
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玉襄便蹲下身子,握住了他冰凉的双手,仰头看着他。
“毗沙摩”她斟酌着话语,心想,现在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孤立无援的,要让他知道,他还有人可以依靠,还会有人帮助他,关心他“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毗沙摩立即望住了她。
他不再如之前那样,张口闭口殷勤小意的称呼她为主人,也许是知道了自己的出身尊贵,又身世坎坷,便不自觉的便端起了一份脆弱而敏感的矜傲。
好在玉襄并不在乎这个称呼,也不习惯被人叫做“主人”。
他蜷紧了手指,喉咙发紧道:“我要回去。”
可回去,也并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据甘口所说,贺摩的传统很多,大多都与中原大相庭径除了近亲相婚外,还有一种类似于种姓制度的阶级划分。
所有的贺摩人分为五等,从上至下,最为高贵的便是太阳神的后裔皇室,与侍奉神的祭司。
其次是掌握军队的贵族。
再次便是农民,商人等平民。
第四等已经是贱民。
而第五等更为特殊,被称之为“不可接触之人”。
因为第五等人,大多之前都是高阶级的贵族,只是传统规定,女性只能嫁给同阶级或者更高阶级的男性,若是嫁给了比自身阶级低的男子,就视为“逆者”。
两人会同时被印上降格的烙印,成为比贱民更加低贱的“不可接触之人”。
两人的后代一出生,也只能沦为最底层,几乎一辈子永无翻身之日。
按照这个律法,当年的天善公主即便已经继位成为了下贺摩的女王,私奔以后,也已成为“逆者”。就算她还活着,亲自回归故乡,也要被打上烙印,成为“不可接触之人”更别提她的儿子,毗沙摩了。
“贱民”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毗沙摩掀了掀唇角,自嘲了笑了笑,“您说得对。”
他看着玉襄,眼神里几乎一点光都没有了。只见毗沙摩极不正常的弯了弯眉眼,神色中却没有一丝笑意:“有些事情果然怎么都改变不了的。”
玉襄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能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朝着甘口道:“他是我的弟弟。”
她特意令毗沙摩也能听懂这句话,以免他一直沉浸在悲观消极的怨恨之中。毗沙摩果然微微一愣,呆呆的看向了她。
玉襄却只是看着甘口,继续道:“我是公主,他就是王子。你没有成为过奴隶,你跟着天善公主一起到了我们国家,一直伺候毗沙摩长大,明不明白”
甘口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看向了毗沙摩,却被那张与那令他憎恶至极的男人颇为相似的面容给刺痛了双眼。
可是他也是公主的儿子
为了公主的名誉,为了她唯一的孩子,能够重拾他原本应有的荣耀与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