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陌生且极具压迫性的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离得近了,玉襄甚至能够闻见他身上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熏香气息。温暖,有些发涩,像是纸莎草在黄昏的落日中,被风拂过的气味,又像是松树林中的琥珀在融化。
“你是个祭司玉公主。”他审视着她道:“祭司可不该是个骗子。”
这片土地上的修行者,似乎不被称为“修士”,而被统一认为是“祭司”。
“我不是骗子。”玉襄看着他,“毗沙摩的确是天善公主的儿子。”
大约是因为她“祭司”的身份,说的话可信度稍微增加了一些,毗卢看向了站在一旁,一直垂着眼眸的毗沙摩。
他眯了眯眼睛,伸出手,勾下了他挂在耳后的面纱。毗沙摩这才抬起眼来,看着他。
那长相令毗卢沉默了一下。
“你有些地方的确能让我看见姐姐的样子,不过,这世上相似的人也并没有那么难找。”
“你也许是个骗子,”他漠然的放下了手,讥讽道:“也许是真的。但不纯的血脉,即便回来了,我们也不需要。怎么,你的母亲没有告诉过你,对于背离者来说,家乡即是死地”
毗卢傲然道:“无论你是真是假,你都该死。”
他话音刚落,一大群侍卫便应声涌入宫殿,将玉襄,毗沙摩与甘口团团围住。
玉襄和毗沙摩神色不变,只有甘口双手合十,脸色苍白的闭上了眼睛,虔诚的低下了头,喃喃低颂着什么,大约在向自己信仰的神祇祈求平安。
“至于你你要么就是个骗子,玉公主,”毗卢道,“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奸细。”
玉襄认真的问道:“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也都该死吗”
闻言,毗卢大笑了起来。他也伸手取下了她的面纱,以一种挑剔的眼神握住了她的下巴,在玉襄的肌肤上微微摩挲了些许,像是在挑选衣物一般,试试布料的手感。
“你可以留下。”他望着她,眼神中渗进了一种别样的情绪,那原本纯粹的倨傲,多出了一丝征服的,“我的女人里,还没有一个是你这副模样的。”
他说着,就想将玉襄搂进怀里,戏谑道:“你侍奉的是哪一位神祇你是谁的祭司”
但这似乎刺激到了毗沙摩,他猛地将玉襄拉到了自己身后,挡在毗卢面前,朝他露出了一双充满了愤怒与仇恨的眼眸。
一向善于伪装的少年失态的大喊道:“滚开”
那一瞬间,玉襄毫不怀疑,他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小时候,一定见过很多很多类似这样的场景陌生的,形形色色,或老或少,或穷或富,或俊或丑的男人,与自己的母亲轻佻的调笑,又或者单方面的粗暴。
而他那时显然从未阻拦过,是不敢,还是没有办法,又或者是母亲告诉过他,叫他不要干涉
哪怕心中充满了多少困惑,愤怒,怨恨,他都只是死死地压在心里。但那些情绪显然从未释怀。
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毗沙摩的情绪就很不稳定。他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因而行为一再的失控若是将自己定位为出身下贱的娼妓,他不会对自己谄媚讨好的行为有什么负担,可知道了自己乃是皇族以后,他便不再甘心,也耻于继续伏低做小,卑躬屈膝。
极度的自卑与膨胀的自傲相互冲突,对现实极为清醒的理智和意欲打破固有界限的冲动相互纠缠,他的体内就像是一半火焰灼烧,把他烧的几乎灰飞烟灭,而另一半冰霜如锥,钉入骨肉,把他的牢牢的还钉在地上。
不过毗卢显然误会了这一点,他感觉非常可笑一般的大笑了起来:“怎么”
他笑的讥诮又嘲弄:“你是她的男人”
然而还不等别人回答,贺摩王的神色便蓦然一变,阴沉晦暗的可怕。他一把扼住了毗沙摩的脖子,狠厉道:“你的母亲抛下了我我们从出生开始,就从未分开过我深爱着她,把她看做我的唯一,只想要她成为我的妻子她本该是我的妻子但她背叛了我而你她的儿子”
“难不成你竟然能得到自己姐姐的爱”
玉襄眉头一皱,毗卢的手中便忽然一空,只留下一把黄沙自指尖落下,而毗沙摩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边,拽着她的衣袖,涨红着脸,剧烈的咳嗽着。玉襄轻轻的拍着他的脊背,为他平缓呼吸,不管什么缘由,她都很是高兴刚才毗沙摩站出来保护她。
她喜欢看见他身上的闪光点,希望自己可以把它们全都保存下来,最好离开幻境以后,也不会消失,而是会重新闪烁起来。
毗卢的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这一幕,她的欢喜与笑意,在他眼里都清楚分明。然而下一秒,毗沙摩就在玉襄怀中化为沙砾,不知了去向。
见她神色一惊,他才冷冷一笑道:“不是只有你拥有神的赐福,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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