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会议室门外的时候,陈翀还给尤玮亲自端上热茶。
直到会议室里走出来一位助理,称可以进去了。
尤玮这才起身。
通往会议室的走廊并不长,足够说上几句话。
尤玮说:“陈特助,关于站队的问题,你想清楚了么?”
陈翀立刻说:“想清楚了,想的很清楚。”
尤玮笑了:“陈特助真是个聪明人,看得通透,接下来的事还需要你的帮忙。”
陈翀:“尤经理放心。”
转眼,两人来到会议室门前,陈翀将门打开,让尤玮进去。
尤玮迈进门口,门板在她身后合上。
……
尤玮面无表情的站在会议室里,环顾四周的各位高层们,高层们也都看着她。
直到何静生说:“尤经理,这边,请坐。”
尤玮点了下头,来到空位子上。
但她没有坐,而是看着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前的众人,从坐在对面首座的秦辉,到他旁边的顾丞,另一边的何静生、张立民,等等。
何静生又一次开口:“尤经理,我想你也知道今天大家请你过来的原因,你也不用紧张,只是把事情说清楚就可以了。”
这样的开场白,尤玮过去听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让她说清楚,让她交代。
可这件事最可笑的地方也刚好在这里。
事情如果是可以说清楚的,可以交代了事的,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之所以说不清楚,那是因为这个人说出的话,和听者心里的答案不吻合,一旦不吻合就会不相信,就会觉得你是在狡辩。
那么,事情又怎么可能说得清楚呢?
只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尤玮非常清楚的知道坐在这个屋里的人这次想听到什么,她不但会全力配合,还能保证自己说的都是实情。
尤玮将一直拿在手上的文件夹放在桌上,说道:“既然要交代,我站着说就好了。待会儿我还要发一份资料给大家过目。”
隔了两秒,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这里了,尤玮接着说:“不过在我交代之前,我有两个小疑问想先请教。”
坐在首座的秦辉这时说道:“尤经理请说。”
尤玮:“第一,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次要内部调查对我进行调查,而且这种调查不属于升职前的例行调查,也不属于因为我在工作中有严重失误而进行的问责调查,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
张立民很快说:“哎呀,怎么尤经理到现在还犯糊涂呢,之前外面传的风言风语啊,说你和顾总的关系不一般,还捎带上了娄副总……我们这也是因为要顾全大局,这才调查一下,要是调查结果没有任何公私不分的事情,那我们对外也可以有个说辞啊,你也可以自证清白。”
尤玮“哦”了一声,扫了张立民一眼,看向顾丞:“请问顾总,这件事你怎么看呢?”
众人又把目光转向顾丞。
顾丞原本没什么表情,这时却露出一抹微笑,很淡,他对众人说:“基于我现在顾问的身份和对酒店业务监督检查的专业判断,这次调查完全是借题发挥,无中生有,制造事端,影响改革进程,如果一个搞不好,还会造成非常不良的后果,留下隐患。当然,其他酒店也发生过类似的事,耀威绝对不是头一个,而且过去那些数据全都可以证明,没有一次是真的起到积极作用的,反而会造成内部人心浮动。”
秦辉这时问:“顾总的意思是,这次的调查不应该进行?”
顾丞转向秦辉:“不是不应该,而是整件事的弊大于利,吃力不讨好,又何必实行呢?所谓改革,就是改掉糟粕,留下精华,吸取经验,铭记教训,这件事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算是给大家长一个教训吧。”
张立民“呵呵”笑了:“哎,顾总是不是也太危言耸听了?就算你和尤经理真的在交往,那也没关系,和我们大家说清楚就好了。”
顾丞挑了挑眉,反问张立民:“张总说的是,男女交往说清楚就好了。”
话落,他刻意顿了一秒,又笑着看向众人,说:“那么,我今天就在这里说清楚,我和尤经理的确是正在交往的关系,而且是以结婚为前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有人愣住了,有人很快开始交头接耳。
在场众人,也就是秦辉、何静生两人没有感到太惊讶。
张立民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顾总,这是承认了?”
顾丞却没看他,反而笑着望向站在桌子另一边的尤玮,道:“事到如今,我只能坦白了,你不会怪我吧?”
尤玮安静的吸了口气,轻声道:“事实就是事实,我怎么怪呢?”
张立民有些醒不过闷儿了:“等等,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尤经理不是来交代问题的吗?”
尤玮把话接了过来,说:“张总说得对,我是来交代问题的。刚才顾总也替我交代了,我们的确是在交往,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被内部调查。张总刚才也回答了,调查原因就是怕我和顾总因私害公,以权谋私,关于这一点,顾总也给出了分析,他认为以这样的名义开展调查,对酒店改革不利。”
尤玮轻描淡写的就把整个逻辑串联起来,转而笑了:“至于为何不利,如何不利,我相信这个影响大家已经看到了,不需要我多说。人心如果分散了,大家的劲儿没有往一处使,对改革的目的和本质产生了质疑,改革又怎么会顺利进行呢?”
……
高层们又开始交头接耳,保守派们小声议论着,的确如此。
直到何静生问:“那么尤经理,你的第二个疑问是什么?”
尤玮说:“哦,我的第二个疑问是,我想知道因为担心我和顾总会因私害公,以权谋私就任意展开的调查,这样的调查名义是有白纸黑字的规定么?是不是有过这样的规定明确写出,一旦身处高位的人怀疑低位的人有可能以权谋私,即便没有丝毫证据支撑,也可以对这个人展开调查和指控呢?”
何静生很快回答:“并没有这样的规定。”
尤玮:“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单独对我区别对待,是对我有偏见,还是仗势欺人,或是想借机把我从耀威踢走,或是其他更迂回的原因?如果有人怀疑我以权谋私,那我是否也可以对这件事作出合理怀疑,认为主张这件事的人是在滥用职权针对我?”
很快的,高层们又开始议论起来,还有人把目光投向张立民,主张这件事的人就是他。
张立民的眉头已经皱起来了,笑容也不见了,他盯着尤玮,知道她是要趁机反咬一口。
与此同时,秦辉问道:“尤经理的合理怀疑,有没有证据支持?”
尤玮说:“就在我接受调查之前,曾有人找我谈话,明示我,他对现在耀威酒店的管理构成很不满意,正好眼下有个机会,可以借助调查我的名义趁机把相关的部门领导都调查一遍,我也可以借此机会指出某些人在管理上不的问题,而作为交换,事成之后我会升职,我也可以去新酒店做店长。”
秦辉一怔:“有这种事?这个人是谁?”
尤玮直接把目光投向张立民:“就是张总,张立民。”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张立民。
张立民气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你这是在污蔑我!”
何静生这时问:“尤经理这话可有证据?”
尤玮很淡定:“我当时没有录音,也没有人证。”
张立民冷笑着:“那就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没有证据就胡乱攀咬!”
尤玮一秒都没停,反问:“那么张总,你又凭什么主张对我进行调查呢,我是否以权谋私这件事你有证据吗,调查出证据了吗?”
张立民:“你!”
秦辉忽然开口了:“这件事你怎么看,顾总?”
安静了一秒,顾丞才低声道:“正如尤经理所说,张总任意展开调查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持,这里面难免会夹带一些私心,想借用这次的公事来针对某些人,如果这样的怀疑属实,那么张总才是在以权谋私。”
张立民很快说道:“你当然会帮着她说话了,我现在非常怀疑你的专业能力,怀疑你到底适不适合坐在顾问这个位子上!”
顾丞目光很冷,反问道:“我的所有分析都是基于常规逻辑的推算,基于我的专业能力。现在大家都是各执一词,没有人拿出真凭实据,都是靠一张嘴在说,张总你可以怀疑尤经理和我进而展开调查,那么尤经理也可以怀疑你做这件事的动机。在这种情况下,一味地争吵没有意义,就算今天争出对错,对这次事件给酒店造成的危害也没有丝毫的弥补作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为了改革铺路,而不是搞内斗。”
何静生跟着问:“是啊,顾总说的在理,你之前也说过同类事件在其他酒店也发生过,请问他们都是怎么解决的?”
顾丞:“解决方式无外乎两种,第一是找出一个人来负全责,但一定要证据确凿,合乎情理,第二是让造成这次舆论风波的人出面道歉,自我检讨,希望所有人能吸取教训,引此为戒。”
张立民说:“说来说去,顾总就是在针对我。你们两个今天双簧唱的够精彩的啊,这还不是以权谋私吗!”
张立民是真的急了,他又指着其它高层说:“还有你们,都瞎了吗,这么明显的袒护看不见!”
张立民刚吼完,旁边的高层就安抚他,让他冷静。
……
这时,半晌没说话的尤玮,忽然“哦”了一声,接着就在所有人看过去时,她打开了桌上的那个文件夹。
尤玮将文件夹里的文件拿出来,分别递给距离最近的高层。
高层们很快开始互相传阅。
尤玮说:“这是酒店购入设备的预算报表,负责报表的人是张总,大家可以看看,这上面的数字有没有问题,水分有多大,不用我多说。”
有的高层们在这方面是行家,而且对金钱数字都额外敏感,一看到这些数字,脸上就露出怀疑。
有的高层看不懂,不太在行,就问旁边看得懂的。
尤玮接着说:“先前张总提议让我去新酒店帮他的忙,去担任新店长,为了达成合作信任,张总还希望我能和过去的上级娄副总把关系断的一干二净,趁此机会踢他离开耀威,更需许诺我将来一旦接任新酒店,那里面的可观利润也会分给我一点。刚才张总质疑我无凭无据,不知道我现在拿出这份报表,是否可以作为我整个逻辑链的支撑呢?”
秦辉放下报表,一脸凝重的看着张立民。
张立民自然也看见了,有点百口莫辩,却还是坚持说:“你这个是污蔑,你凭什么说这份报表是我做的,凭什么说它有问题!”
尤玮:“不凭什么,但我相信财务那边一定有备份,调查之后自然能找到凭证。当然,张总也可以拒绝调查,我人微言轻,只能提出建议,不像张总可以想调查谁就调查谁。”
这里面有多大水分,有没有水分,其实只要查账就一目了然,会看账目的人一眼就能瞧出问题。
何况尤玮的逻辑也能自洽,所有分析都能自圆其说,没有漏洞。
在场不少高层已经开始怀疑张立民。
尤玮又道:“大家可不要忘了,方副总下台就是因为贪污受贿。所有人都知道,方副总是张总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他做过什么事,张总难道一点都不清楚吗?如果张总不清楚,那就是失察,用人不当,如果张总清楚,那岂不是同流合污?”
何静生非常沉痛的叹了口气,对张立民说:“张总啊,我想这次你可要好好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