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迈出了这一步后,并不绝望,也不孤单。
立身于幽幽黑暗之中,胡麻身后,已看不见人间,身前,也看不见太岁。那是因为自己离开了人间,但又距离太岁太远。
但是,那一盏盏灯,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笑脸,一只只伸到了自己身前来的手,却一下子让胡麻内心里填满了莫名的情绪,一下子变得柔软了起来。
也对,自己不做人间活神仙,只想做一位可以让人有所希望之人……
这样的路,怎么可能会孤单?
神仙,才是孤清的,寂寞的,但自己选择的路,却不会这样....
他心里已变得无比的踏实,大步的向前迈了出去,哪怕这曾经是无人想象过的路。
手握八景权柄,成为大罗法教教义之中最高境界的“老天爷”,便已是此世最高之路,但胡麻用走向这最高境界的步,迈向了太岁。
原本,这一步有可能接触不到太岁,便一脚落空,陷入永恒孤寂之中,但是转生者的出现,却已经帮着他,弥补了这一段路。
都来了!
知道了自己要迈出这一步,所以他们都过来了。
来陪自己走这最后一段路。
转生者无法像自己一样,靠自身境界从人间走出来,冲向太岁,但转生者自有天生的不凡。
他们上桥之后,本来就要躲太岁,所以境界无法达到最高,但如今,他们却都不再躲了,反而借着与太岁之间的联系,同时离开了人间,来到了这片人间与太岁之间的孤寂之地。
本来到了这里,他们便会被太岁吞噬,但身上有本命灵庙化作的金光,却保护住了他们。
这是大罗法教当初给他们的庙宇,或者说,是身后那片天地,给他们的庇佑。
唯一可对抗太岁之物!
“前途迷茫,唯有胆者可以破之。”
“太岁并不可怕,起码,我们都曾经是太岁想要打败,但却没有打败的人.….”
"...."
第一个抓住了胡麻手掌的便是铁观音。
如同在宇宙寰宇,真空地带,胡麻最凶险的,反而是离开了人间之后,无法精准的找到太岁的所在,迷失于永恒孤寂。
铁观音她们的出现,却解决了这个问题,抓住了胡麻手掌的同时,便扯着胡麻,向了更前方,飞快的冲去。
“如今,你也是!”
.…
虚无的声音出现在了胡麻的脑海之中,铁观音手捏法印,身前一座座鬼坛浮现,排成了一排,一座一座,罗列开去,胡麻脚踏鬼坛,便一步一步,向了前方幽暗深处狂奔过去。
而铁观音看着胡麻毫无迟疑的背影,嘴角便已生出了一抹满足的微笑。
她向着了深邃孤寂之中坠去,身边黑暗里,皆是无穷的触手,直向了她的身上卷来。
而她奋尽全力,尽可能的斩杀着无尽触手,似乎别无遗憾。
最后这一场人间杀劫,最为热闹,席卷天下,但在这场杀劫之中,铁观音几乎是隐身的状态,她没有参与任何对抗十姓或是各地草头王的大战,仿佛一直在上京沉睡。
但只有胡麻与红葡萄酒小姐、二锅头等寥寥无几的人,才知道她一直在做着一些事,解决了很多问题。
她以最为狠辣的雷霆手段,将这人间大势,推向了最为完美的结果。
而如今,胡麻冲向太岁的背影,便是她最后的满足。
胡麻能够感受到铁观音在以最后的力气,与太岁争斗,斩灭着那无数向了坛上自己涌来的触手,但却已经无暇回头去看。
而在他大步踏着鬼坛,冲向了太岁最深处时,身边无数触手,自诡异幽空之中浮现,向了自己卷来,却被一把巨大的油纸伞,给完全挡了下来。
花雕酒出现在了他的身边,抬起手来,托在胡麻后背,用尽全力,送了他一程。
身形自无边孤寂之中被淹没,但声音却传进了胡麻的耳中:“我们于此世做的任何事情,都只为本心,所以并不存在是谁欠了谁,无论有没有你,我们都会为世间百姓做这些事...
..”
“只因我们天生便是这般人!”
“但是….”
消失的一刻,他身形已经变得黯淡,金光敛息,手里的纸伞,却还在帮胡麻挡着:
“如果可以再看一眼西湖,尝一口西湖醋鱼,也很不坏...
“面对太岁,不要恐怖,一切的诡异,变化,都只是表象,只需记得自己是谁!”
一只毛茸茸的白猫,跳到了自己的肩头,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响在了自己身边,她挥出道道红线,束缚住了一条一条,向了胡麻身上缠来的触手。
她陪着胡麻,向前闯了很远的一段路程,在她身上的金光也耗尽之时,白猫化作了人形,双手轻轻按着胡麻的肩膀向前。
声音仍然显得非常冷静,非常理智,只有用心体会,才能察觉到的温柔:“当然,或许是我多虑了。”
“你从山里走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是一个纯粹的人。”
“如果有一天,你还能再见着我,一定要过来跟我打招呼...虽然,我可能不会理你。”
“如果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记得劝我,不要理会其他人的说法,学医。”
“白葡萄酒小姐….”
胡麻听着白葡萄酒小姐的声音,在自己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直至消失。
内心里,一时震颤,几乎想要回头,但却忍住。
这条路,一往直前,不可回头。
“小子,走好....”
一只大手抓着自己胳膊向前推去,那是来自安州的转生者,老高粱。
“镇崇胡家,值得我们尊重...”
有人挥落锦袍,缀金镶玉,那是来自于孟州的五加皮。
“原来真有人敢向太岁拔剑,小兄弟,我相信你会是最猛的男人….”
有娇笑声响起,那是玉冰烧。
“前辈,前辈......”
有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一把便抱住了胡麻,推搡着向了前方走的飞快,地瓜烧的小脑袋从臂下探了出来。
于此幽深诡谲之处,她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害怕,只是焦急的说着:“前辈你记清了啊,一定要记清楚,我家住在QD市北老街区.....记得过来找我玩啊....”
“我请你去蹦个野迪,再给你介绍几个小姊妹...”
“..”
一只一只的手,帮着胡麻,冲向了幽暗的前方,一盏盏光环绕着胡麻,又一盏盏熄灭。
一个又一个人人尽了最大的力气,帮了自己向太岁接近,又快速的消失。
胡麻没有时间悲伤,只是愈往前走,距离太岁愈近,心里愈坚定:
“会的,一定会的….”
“走远了.…..”
崩溃的冥殿与阴府交界之处,奈何桥上,国师等人便已经立于这一片天地所能触及的最远之处。
但却还是看到了胡麻一步踏出,远远的离开了人间,直至前往了思维所能抵达的最深之处,遥不可及,国师愤懑,生气,痛骂,最后,却只能苦笑着:
“真他妈的,不愧是铁头胡家的儿孙.….”
“我们一直都以驱逐太岁为目标,一直都觉得驱逐太岁,便是最难为之事了…..”
“原来你,你从一开始打的,便是屠太岁的主意啊....”
"...”
“所以,如今...…如今算是怎么着?”
而在大哀山上,听见国师一边痛骂,一边睁开了眼睛,王家诸人,早已满面是汗。
刚刚有些事情,他们看懂了,甚至感觉到了这一方世间,即将出现一道贯穿天地,镇压万物的意志,却没想到,一切只如幻梦一场,大哀山上,紫气滚滚,但末了,却又生机缥缈。
“还能怎么着?”
国师站起了身来,在老算盘与王家诸人的目光之下,表情又是生气,又是振奋。
立声大喝:“天命已至,罗天大祭到时候了.....”
“我们做成这大祭的可能,前所未有的高,高到了谁也不敢想象的程度....”
“因为,太岁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
“啊?”
王家众人,难以理解这所谓的“包围太岁”,是什么概念,但也可以感觉到这片天地与众不同。
最为不同的,则是身前那胡家后人的尸首,看不清他如今是生还是死,只觉他身之所在,便是天地中心,便是一切生机的根源,但偏偏,他自己.......又生机断绝。
只是,当国师伸出手来时,他们还是毫不犹豫,便将自己借大哀山紫气炼的那一枚丹药拿了出来,由国师塞进了胡麻嘴巴。
“他离开了人间,走的太远了,远到我们无法触及,也帮不上忙。”
“因为他去的地方太深,更是不知道那里一息时间,又等于人间多久时候..…”
“但我们要保住他的肉身,你们王家炼的丹,够用么?”
".…."
“够用!”
王家说别的不敢保证,说起丹药却极为自信:“一颗丹药,足能保他一年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