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上筠点点头,神情意味深长。
苏苏……
真苏。
“牧程情况怎么样了?”墨上筠适当地转移了话题。
她可不是来听苏北和步以容恋爱二三事的。
“挺好的。挨了两枪,但都被防弹衣挡了,肋骨断了几块吧。加上从山坡上滚下去,摔得有点惨,又一天没吃东西,现在神志不怎么清醒。”步以容说话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过几天等牧程和澎于秋状况好点儿后,会让他们转到附近的军区医院。”
“嗯。”
墨上筠点了点头。
“阎队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行动之前有跟我说,如果他这次出了点意外,让我安抚好你的情绪。”步以容说,“他说你可能会自己一个人撑着,那样不好,时间久了你可能会变得跟以前一样——当然,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样的,他也没有说。”
“……”
墨上筠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想了一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你的情绪。”顿了顿,步以容继续说,“而且阎队至今没有消息,我肯定是不会往最坏的方向想的。不过,阎队有任务给我,我觉得该找你谈谈。”
墨上筠沉默片刻,最后语气淡淡地说:“我没事。”
她没有什么好安抚的。
步以容抬眼看了她一会儿。
如果不是见识过墨上筠吊儿郎当、嚣张肆意的模样,他可能真的会相信此刻的墨上筠“没事”。
她太冷静,太安静了。
“我们都有事,每个人都念着他,没有人跟平常一个样。”步以容温文尔雅地说,“也不可能一个样的,我们队里没有那么没心没肺的人。”
墨上筠抬了抬眼睑,黑亮的眼眸盯着他,然后唇角微微弯起,“好吧,也是。不过你想说什么?”
“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步以容说,“那时候我刚进队。”
闻声,墨上筠攥着文件的力道不由得收紧。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
是关着的。
“我想过了,安慰之类的话,或许对你没什么用。索性不如跟你讲个故事,跟这次的事多少有点关系,可能也会让你没那么大负担。”
步以容莞尔轻笑,先是让她喝水,然后跟墨上筠讲述了一个故事。
这是墨上筠一直想知道的。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次跟毒贩的较量。
当时阎天邢他们不过是新兵,不会给他们特别高难度的任务,那本是一场踩点行动,可却误打误撞地进了毒贩的老巢。
那是一个村子,全员贩毒,基数之大让人想起就冷汗涔涔,毒贩团伙有提供枪支弹药和人力支援。
论战斗力和人数,都比这次的战斗要惊险。
阎天邢所在的那支队伍,除了阎天邢之外,其余所有人全军覆没。
阎天邢被抓。
幸运的是,对方误认了阎天邢的身份,觉得阎天邢存在还有价值,他们对阎天邢严刑拷打,询问他们想要的那些价值。
阎天邢在酷刑中保持着一丝丝清醒,给了他们似模似样的假消息来拖延时间。
后来,救援来了,阎天邢被成功解救,但制毒的几人跑了。
“阎队当时的身体情况很惨。”
步以容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当时也是救援者中的一员,那场面直至今日依旧历历在目。
那么多的拷问工具,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可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阎天邢竟然全给扛下来了。
步以容很少会对人那么心服口服。
而,光是在看到阎天邢的那一刻,阎天邢就彻底地征服了他。
“姜队昨天跟我提到这事,她跟你说,阎队在任务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
步以容的声音平缓而温和,但愈发地轻了,他好像在平静中隐忍着某些情绪,后来他用极轻的嗓音说,“因为他被注射了毒品。”
听到这里的墨上筠,险些将手中的文件捏碎。
用来做会议记录的笔随着清脆啪嗒的声音被折断。
停顿了会儿,步以容似是冷静了一些,然后才道:“这件事没有让人知道。后来他成功地戒了,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都染上了烟瘾,直至三年前才断断续续地把烟也给戒了。”
“这样。”
良久,墨上筠简单地说出两个字。
这样啊。
她设想过阎天邢九死一生的状况,却没有想过那些痛苦与折磨会如此之沉重。
可是,那么沉重的过去,在步以容的口中,也就几分钟说完了。
墨上筠想起考核时期的五月,他们看到的那些吸毒贩毒的内容,看到的文字内容、视频讲解,那种在密闭环境内的凝重氛围、密不透风的窒息感好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如潮水般能将人淹没。
他们看到的那些,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尚且如此压抑。
阎天邢呢?
他经历过,自己走过来的。
战友牺牲、严酷拷问、注射毒品……
墨上筠觉得愤怒,情绪充斥在四肢百骸,却无处发泄。
无力。
跟她对这场雨一样的无力。
静默半响,墨上筠不知该说什么,却忽然想到先前阎天邢异常的反应,她问:“那件事,发生在拓林镇?”
“嗯。”
步以容点点头。
“哦。”
墨上筠有些懊恼。
明明察觉到阎天邢的不对劲,她应该对阎天邢更包容一点的……
步以容说:“每次去拓林镇他都会心情不好,但他不会将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就是看着有点孤僻冷漠而已。”
“嗯。”
墨上筠应声。
确实是这样。
他顶多是被人口中的“不近人情”罢了。
没针对过人,也没挑衅过人,更不用说无缘无故把怒火倾泻到无辜的人身上。
“那次事件后,他一直有追查那几个制毒的。”步以容说,“新型的药出现在云城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些人卷土重来了。他自己尝试过,一模一样的,而且这次的品质更纯了。”
“他几个前就在查这个事。”墨上筠有点印象。
“嗯。其实这事龚队也知道,龚队知道阎队一直放心不下这件事,所以是默许他调查的。”
“龚队人不错。”
“是不错。阎队当一队的队长,也是龚队力保的。”步以容看了看她,“阎队有担心你会自责,因为你才会推进这件事的发展。他想让我告诉你,这件事他肯定要做的,不是这次就是下一次。好不容易抓到一点线索,这次机会太难得了,他跟踪了那么久,不会放弃的。”
“……”
墨上筠没有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