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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加害

清漪被李媪如此直接的话哽了一下,她看着李媪在那里收拾,李媪心里有气,收拾东西的时候,手下哐哐当当直响。收拾完直接转头就出去了。

李媪出去了之后,就没有进来,想来气还没有消。清漪也正好的了自己独处的空档,耳边可以清净一下。

现在外头形势到底怎么样了,她的亲人怎么样,弟弟还活着吗?她的弟弟满打满算今年也不过是十二三岁,不比杨晏之那样成年男子瞩目,可是她也不能保证那些人真的就会放过他。而且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就算真的能顺利逃出来,他要靠什么维生?

越想她就越坐立难安。如今她在乐安王府内,可是要怎么出去,甚至掩饰她的样貌和体型。那一日的事她没有忘记。

要怎么出去,要好好做个计划,不然出去就可能比死还惨。清漪握紧了拳头。

她在屋子里头一坐,就坐到了金乌西落。李媪心里气清漪不知好歹,可心里还真的没有到要饿死她的程度。何况她是来照顾清漪的,要是人饿死了,她怎么可能讨得了好。

简单的饭菜做好,李媪送了进来。而后就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清漪尝试着动了动,然后慢腾腾的站起身,去取放置在一边的水壶。心里有事,也没多少胃口,比起饭食,她更想喝水。弯腰抓住水壶上的那个环,才把水倒进杯子里头,就听到外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紧接着就是沉重的步伐声,李媪粗嘎又高亢的嗓音就在院子里头喊起来,“将军您回来了!”

清漪一个激灵,手里的水壶就掉到了桌上,里头的水立刻就泊泊流淌出来,沿着桌边淌下去。

果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绕过门口的屏风,一个浑身上下披挂着严严实实盔甲的男人大步走进来,他头上的兜鏊都没有摘下来,上面编织的铁网还罩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清漪知道来的这个男人是谁,她压住袖中手指的颤抖,抬起头,迎着从铁面甲中投来的目光看过去。

清漪再次醒来是被老妇人叫醒的,老妇人拿来了做好的饭,“小娘子,醒来吃点吧。”

清漪身体虚弱,哪怕昏睡了几天,可是醒来没多久,还是觉得身体发虚累的厉害。她睁开眼,眼角还带着熟睡的嫣红。在白皙如雪的肌肤上,越发妩媚。老妇人见着,哪怕这把年纪还是个女人,也不由得看着双眼发直。她总算是明白,那个煞星为什么把这么个小娘子留下来了。她可是见过洛阳城中大乱的,莫说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就算是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家娘子在这些人的眼里,也和那些奴婢没区别。

喜欢就带上,不喜欢哪怕一刀杀了,也没人为死了的人说半句公道话。

清漪有些吃力的起来,靠在隐囊上。她身体还是有些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从来没有好好进食过,还是生病损耗了元气,反正虚得很,动一动就累。

“多谢阿媪了,”清漪说着,觉得就这么称呼眼前的老妇人还是有些不妥,毕竟人家也照顾了自己这么久的时间,也该问问别人的姓名,“刚才我糊涂了,还没问阿媪姓氏呢。”

老妇人一听就笑了,“劳烦小娘子惦记,老妇姓李。”

“李媪好。”清漪身上没力气,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的,她长得娇小,不似北方女子的浓艳高大,反而有一抹江南的娇小俏丽。说这话的时候,更是柔和的让人心都恨不得化成水。

“小娘子还是快把这些都吃了吧,冷了就不好了。”李媪道。

因为清漪身体才好些,脾胃虚弱,大鱼大肉只会让肠胃受不了,所以李媪就做了些粥。

李媪坐在一旁,看着清漪秀秀气气的吃东西,餐具没有碰撞,食物入嘴更是半点声响都没有,看到就出身大富大贵,是从有规矩的人家里头出来的。这种人家出来的小娘子,胃口一般都不大,李媪担心她吃不完,“如今洛阳里头一斛米买的比金子还贵,这还是有价无市呢。”

清漪一听,她愣了下,而后抿了抿唇,轻轻的嗯了声。低头将碗里的粥都喝完。

穿越前她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穿越后,杨家怎么可能还缺米?家里光是花费在吃上面的就有万钱之多,杨家子弟们还感叹无处下箸。

可是现在一粒米一碗汤,都必须要珍惜。

清漪知道现在不比从前了,尤其在这动乱的时候,粮食比金子还要好使。她立刻将碗里头的米粥吃的一点都不剩下,半颗米都没剩下。

李媪见她这么受教,不由得对她多了份好感。接过她手里的碗,李媪迟疑一下,还是和她说了,“今日那位可能要回来,你……准备准备”

清漪原本有点红润的脸上,刹时血色褪尽,苍白的厉害。李媪口里说的那位是谁,她自然知道。她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就是洛阳郊外的那场大雨,还有在安乐王正房里头他毫不留情在她身上肆虐的手。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呢?

“你可别想不开!”李媪见着清漪有些瑟瑟发抖,不由得好心去劝,“你也算是好运了,至少这个还是个当官的!”她说着手指朝天,“好多人都只能被下面那些小兵糟蹋,那些小兵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身上一股羊骚味,脏的简直看不得。你反正也和他有过一次了,不如干脆顺着他,他高兴了,你到时候也好过。”

这话听得清漪脸都绿了,她要是真的能这么顺着他,就不会到了最后还死守。有些事她倒是想忍忍就过去了,可是有些事不能忍。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的时候,恨不得自己直接死了算了。

“我说这话,也是为你好。”李媪见着她那个脸色,就知道她听不进去。李媪顿时就有些恼怒,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

清漪沉默着不说话,她扭过头去,态度再明显不过。李媪心里骂了声倔,拿着她用过的碗勺起身离开,绕过屏风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清漪,大病初愈的少女身上单薄的连件衣服都撑不起,坐在那里瘦瘦弱弱的,似乎一股风就能吹走了。

明明长了张好脸,却没有个聪明脑袋。到时候真的得罪人了,就算后悔了去求人家,也要别人愿不愿意看得上她。

清漪没搭理李媪离去之前那一眼的鄙视。

她坐在那里,拥着被子,呆呆过了许久,才靠坐在隐囊上。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安静的只能听到她自己呼吸的声音。

李媪没有再来,反正需要的东西和水都已经放在那里了,要用清漪自己去拿就是,不必让她来伺候。

清漪坐在矮榻上,李媪走了之后,室内越发的冷清,死一般的寂静。她不禁觉得冷,双手搓了搓手臂,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双耳仔细听着外头一切可能的动静,她坐了良久,浑身僵硬,侧耳聆听,外头什么都没有。室内安静的几乎让她心慌,要是他来了怎么办?

她四处张望,想要寻个趁手的东西来防身。环视室内一周,除了这床榻之外,几乎就没有别的了,原本应该挂在床榻前的锦绣帷帐都被人大力扯下,只留下一小段残片还在挂钩上。看的出来洗劫安乐王府的人都是一群蛮力十足的人,锦绣厚实,加上上头的秀纹,重量实在不轻,挂起来更是有几分沉甸挺括的质感,结果就那么被硬生生撕扯下来。

环视一圈,莫说锐器,就连个合适的棍子都没有。那些破碎的木屑倒是有一地……

木屑……

清漪看到木屑里头有片比较尖锐的,她从榻上起身,走过去,吃力的弯下腰,捡起一片来,这碎片真的是小,但是聊胜于无。她握在掌心里,想要给自己增加些许底气。哪怕知道自己不低,可是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吧?

她睁着眼睛在榻上等了一宿,或者说是担惊受怕了一宿。这一晚上从夜色浓厚到天空放出光亮,那个煞星都没有出现。

清漪大病初愈,经不得夜里苦熬,子夜的时候,就忍不住歪倒在床榻上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外头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她这边还是依然和睡前一模一样,甚至她之前被子推开的位置都是完全没有动过的。

她悬起来的心在确定那个男人没有回来过之后,终于放下来。

接下来几日,那个男人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似得,除了从李媪嘴里听到几句话之外,从来没有露过面。

要不是自己的的确确因为受凉大病了一场,外头又时不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响,她还真的会当做一场大梦。

李媪对外头的动静敏感的很,她时不时就要站在外头的门看着,生怕有人突然冲进来。她这边警惕着,清漪这边也好过不到哪里去。外头那些男人要是真的冲进来了,两个弱女子,还真的不能把那些兵痞子们怎么样。

她在房内抓了一根木柴,提心吊胆,几乎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情况统统想了一遍。那些兵痞子喝醉了,在门外头不知道叫嚷些什么东西,终于那些人注意到这边的院子,开始砰砰砰的拍门,门被打的震天响,响声之大似乎要将两扇门都给拍倒。

门外兵匪们叫叫嚷嚷,门内的两人吓得脸色苍白,李媪手里抓着那把柴刀,一个劲的在抖,几乎握不住。

外头的人拍了门有一刻钟的时间,见着门拍不开,不知道用鲜卑话还是别的胡语高声叫骂了会之后,晃晃悠悠走了。

两女大气都不敢喘,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会,听到门外骂声远了,过了好久,腿都站的已经没有了知觉,李媪吞了一口唾沫,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将门上头的门栓给一点点的挪开,李媪将门推开一条缝,眯着眼往外头窥探,左右看了一回,发现没有人之后。终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真是菩萨显灵,那些煞星可都走了!”

清漪一听,也跟着双腿一软。立刻跌坐在地上,小脸煞白,心有余悸。李媪还能说话,她可是连话都不说不出来了。

李媪就这么坐在地上,推开门探出头去左右张望,好容易确定终于是没人了。李媪哭了起来,“这都过得成啥样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瑶光寺里头的尼姑!”贺拔盛笑嘻嘻的看着慕容定,“怎么样?瑶光寺里头的女人出身可都不低,而且天性放荡,要是你觉得比你那个美人儿漂亮知情趣,咱们换换?”

“你和别人换吧。”慕容定懒得和贺拔盛纠缠,丢下一句,拉过马缰直接就走。道路两旁除了跑过和在那些高门大户里头进出不停忙着搜刮财物的镇兵之外,基本上也没多少人了。

突然大道上有一群骑兵快马驰过,慕容定驱马到路旁躲避,一行骑兵快驰而过。马蹄声里头都带着一股焦躁。

“这是怎么了?”慕容定看着这么一群骑兵而过,有些奇怪,城中主事的人已经离开洛阳,就算回来,也应该还在路上,洛阳里头基本上是随便镇将镇兵们。

“估计大将军要回来了吧?”贺拔盛道。他口里的大将军就是这会带着六镇镇兵冲进洛阳的段秀。

段秀是鲜卑人,家中世代都是魏将,不过他祖上曾经征伐后燕立有大功,所以身上有爵位,一直传到了他的身上。

朝廷压制六镇过甚,到头来,段秀干脆领着一群镇兵冲进了洛阳,把朝廷捅了个四脚朝天。

“回来了?”慕容定回头去看贺拔盛,“这么快?”

“是啊,洛阳里头还有你想去的地方的话,就赶紧去,到时候大将军回来,你都……”贺拔盛说着,眼珠子转过来,就见着身边早就没人了,慕容定打马而去,留给他一个极其俊秀的后脑勺和马上挺拔的背影。

“又回去睡女人了!”贺拔盛痛骂。

慕容定占了安乐王的王府,准确说来,是占了安乐王府的几个院子。在洛阳的人都这么干,先来先得,后来的屁都没有。

守在院子门口的士兵见到慕容定骑在马上,立刻低下头来,他拉住马缰,他胯下的黑风立刻打了个响鼻。亲兵上来给他拉住马,他从马背下来,径直推开门就往里头走。

他打开门见到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踩着一块石头,伸手去攀折院子里头大树的树枝。这安乐王府里里外外都要被六镇的镇兵给翻个底朝天,连花草都死了一大片,偏偏这院子里头的老树长得好,枝叶繁盛,上头的树叶嫩得能掐出水来。

不过她才和自己吵过一架,他可是清清楚楚记得这个娇娇弱弱的少女浑身颤抖站在他面前,双眼狠狠瞪着他,几乎滴血,口里的话语几乎一字一顿,“你们根本就不是人!就是一群畜生!长着人样的畜生!”

那话说的可真是毒,半点脸面都没留。

那个眼睛都通红的少女,现在踩在石头,踮起脚,一只手攀折住树枝,拼命使劲想要把那段树枝给折下来。

“呀!”兰芝拖拽个菜筐出来,才出来就见到那个身量高大的俊秀男人站在那里,吓得噗通跪倒在地,她被这些人吓得胆都破了。

清漪挂在那里,听到兰芝噗通跪下的声音就知道谁来了。秀颈拧了拧就看到背后那个浑身上下似乎还带着六镇边关寒冽肃杀的男人。她原以为慕容定会几日之后回来,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她的手攀在树枝上,手中不自觉用力,只听得喀嚓两声响,一段纤细的树枝就被她折了下来,上头的树叶簌簌而落。

“……”慕容定盯着她,看她僵在那里,他不发一言。

清漪脚下的石头因为受力不匀,骨碌碌的从她脚底下滚出来,顿时她身子没了平衡,噗通一下摔在地上。慕容定看在她狼狈不堪的一屁股摔在地上,没有过去搀扶她,倒是一旁的兰芝看见,顾不得还站在这里的慕容定,几乎是跪在地上爬过去,把地上的清漪给搀扶起来,“六娘子,六娘子还好吗?”

清漪在兰芝的搀扶下做了起来,手掌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手掌上细嫩的皮已经被粗糙的树枝蹭破,露出下面粉色的肉,有血细细涔出来。

“你挺有兴致的。”慕容泫走了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盯着她,“不是你阿爷才死么?不是悲痛欲绝么?怎么,这才多久,你就把丧父之痛给全部抛到脑后了?”

兰芝浑身发抖,不敢说一句话。

“……”清漪抬头,直直对着面前年轻男人的目光看回去,“丧父之痛痛彻心腑,可是我现在沦落至如此地步,不能亲自给父亲收殓,只能折下这一束树枝,祭祀父亲!”她红了双眼,毫不畏惧的回瞪他。

按照习俗,父亲死了,儿子应该给父亲一碗饭,好让逝者吃饱上路。这会家里的那些人死的死逃的逃,眼下也就她还有这个条件,给杨劭供上一碗冷饭。166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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