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郁已经连着很多天都没有休息。
但还不能睡。月沼徒经巨变天翻地覆, 群妖戚戚哀哀惶惶不安。他近来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
白雪皑皑, 冷风呼啸。
蛇妖拖着疲惫的身子, 提着药箱一路深浅,行至夏长泽的小阁楼下。
时节正是月沼最严寒的冬天,地上积了半尺厚, 所见之处全部都是一片白茫茫的萧索。可阁楼门前仍围着一众不肯散去的大小妖怪,尽管个个缩着手跺着脚、冻得瑟瑟发抖,见到他出现, 还是马上一股脑团团围了上来。
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他,鼻子通红抽抽噎噎。
“大家都别站在这里了。”庭郁垂眸劝道。
“小佑还没有醒,你们站在这里也没用的。太冷了,快回家吧,身体会吃不消。”
“呜,可是,都十多天过去了啊”
“只有他一个知道老大的下落。他要是一直都不醒过来, 呜呜呜,咱们老大、老大可要怎么办啊”
好多大小妖怪, 开始抽抽噎噎抹眼泪。
呜呜呜呜的, 楼下很快小小声哭成一片。
庭郁黯然。
却也只能咬咬牙,推开妖群挤出一条路, 径自踏进阁楼。
楼梯上到一半, 又听到身后梯子吱呀呀响,回头一看, 竟是千化筵晟雉羽三人,都偷偷跟进了门蹑手蹑脚跟着他上楼来了。
“你们”
雉羽红着眼,瑟缩了一下,小小声道“庭郁你别生气,我们就是想去看一看,就看一眼,不会吵的。”
庭郁忍了忍。
可瞧着他们几个黑着眼眶、眼带血丝的凄惨,又不忍心再多责备。
推开房门,庭郁微微一愣。
身受重伤、已经昏睡不醒了大半个月的夏长泽,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正静静坐在床边。屋内光线有些阴暗,从庭郁站着的地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低着头,一头凌乱的长发散落。
身后,千化等人皆惊喜交加“啊醒了,终于醒了”
是醒了。
可是他的样子
“小妖怪小妖怪”却未来及阻止,千化便已急急跑了过去,“你终于醒了,太好了,你快点告诉我,寒哥他人在哪儿”
夏长泽没有抬头。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毫无反应。
“小妖怪”千化见他不答,推了他几把,夏长泽被他推得晃了晃,身子却仍旧石像一般毫无反应。
千化十分茫然,不敢继续推他。可就在这时,夏长泽却突然动了一下。薄唇轻轻颤了颤,却没有发出声音,就那样目光涣散、很诡异的样子,一个人在那自顾自无声地念念有词。
千化被骇得差点掉了眼泪。
筵晟和雉羽亦手足无措,纷纷望向庭郁。
庭郁上前,定了定心神,缓缓在夏长泽面前蹲下。
他看着他的眼睛,记忆中的这个孩子不论开心也好委屈也罢,黑瞳总是很好看,如星辰般。而此刻,却只剩下一片可怕的灰暗,像是一整片阴沉的、绝望的海。
小佑,小佑,庭郁唤他,声音很轻,你醒醒,是我。
声音虽轻,用的却是读心术的逆向法术“入耳”。即便对方再怎么样关上了耳、闭上了心,按说他的声音一样传得过去。
但这般强行唤醒他,十分残忍。
他既那般不愿看、不愿听,自然是有的是不想要醒过来的理由。他却不得不强迫他,让他无处可躲。
半晌,夏长泽的眼珠微微转了一下。
庭郁继续耐心唤着,一声又一声。终于,那眼睛缓缓、缓缓地重新有了些许神采看向庭郁,又望向周遭,仍有些在梦游一般。转了半圈后,突然定住了。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千化。
看着她手里一件熟悉的、绣着五色线,破破烂烂的衣服,嘴唇颤了颤。
千化见他终于有了反应了,忙问道“小妖怪,你快告诉大家呀,寒哥到底怎么了,他人呢”
夏长泽愣了愣,像是没听懂。
半晌,终于仿佛是有点听懂了,却又整个儿懵住了一般,表情一片空白。
他就那么怔愣着看着千化,一动不动,眼里透出近乎荒谬的困惑,像是完全不能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了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