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护士没说话了。
易胭本来在回复消息,听到声音抬头,看到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
病人在病床上坐下,易胭戴上手套走过去。
“怎么弄的?”
来人大概四十多岁,是个女人,因为过痛声音有点颤抖。
“给冲床压的。”
陪女人一起来的男人在旁边催促:“医生你快给她看看!看能不能给她止止疼。你说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不今晚上夜班嘛,她一困不留神就给压了。”
易胭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器具,低下身子察看伤势,没说话。
“医生你看她这手严重吗?”
易胭起身,松了下口罩:“还行,日常生活没问题。”
男人皱眉:“什么叫日常生活没问题?还能做冲床吗?不工作怎么行?我可养不起她。”
易胭瞥了男人一眼,眸色冷淡。
而男人没察觉,仍在抱怨。
病床上的女人则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你是她什么人?”易胭问。
“丈夫。”
“有钱吗?”
“什么?”
“你有钱给她治病吗?”
男人搓搓手,手皮肤不粗糙,肤色苍白,而病床上女人双手皮肉粗糙,理所当然没有一丝尴尬:“我怎么可能有钱?有钱我就不会带她来治这手了。就是因为没钱才带她过来的,家里还靠她养呢。”
女人头埋得很低。
估计是少见这种脸皮厚而不自知的男人,旁边的两位护士都皱眉看了男人一眼。
易胭则眼皮都不掀一个,帮女人处理伤口。
世间百态,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当医生这行更是看过不少令人唏嘘的事,但习惯就好,因为这些事不会因为你有任何改变。
即使你去管了,还有千千万万件没人管的,管也管不完。甚至还会惹上麻烦。
这个道理,易胭最清楚了。
接下来病人依旧一言不发,而丈夫依旧在旁边埋怨。
好在伤势不严重,处理一下包扎,休息一段时间便可以痊愈。
这位病人走后,诊室里两位护士唏嘘:“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人,他又没缺胳膊断腿的,怎么就让女人养家了,你刚看了没有,那女人手臂上有鞭痕。”
“家暴?”
小娜说:“一看就是好吗?!这男的一看就又懒又大男子主义,不工作还嫌弃老婆不能赚钱,我看着都来气。”
“唉他老婆还什么都不敢说。”
这时刚好一个年纪大点的医生进来,听到她们的对话,说:“说了也没用,外人谁会帮她,回去还不是被一顿揍。”
这是事实,两位护士沉默了。
这时一直没说活的易胭突然开口。
轻飘飘的一句,话里几分真几分戏谑:“同归于尽啊。”
诊室里的人都怔住,看向易胭。
易胭脸上还戴着口罩,没有回避她们的目光。
“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话音刚落,诊室门忽然被撞开,一道人影冲了进来,撞到了旁边的护士小娜,小娜尖叫了一声。
人影直直冲向易胭,抓住了易胭的手:“医生,开点杜冷丁给我!快,快点!”
来人正是刚才那对夫妇的丈夫,这人身体抑制不住颤抖,眼神恍惚可怖,状态诡异。
满诊室的人登时脸色煞白。
吸毒!
吸毒的人没有理智神智可言,甚至会做出伤人行为,护士们没有乱了阵脚,立马收起诊室里会伤到人的器具,有的跑出去找人帮忙。
全诊室只有易胭淡定冷漠,男人用力抓她的手腕,语气有点恳求:“快!给我开!医生,我求求你,给我开点杜冷丁,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杜冷丁,一种临床镇痛药,有麻醉止痛作用,但使用不当反复使用也会成瘾,变相成为毒品。
杜冷丁不会随随便便开给病人。
易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开。”
男人恳求无果,声嘶力竭:“给我开杜冷丁。”
易胭甚至都看到了男人脖颈凸起的青筋,但她正视男人眼睛,再次冷淡重复:“不开。”
护士出去找的人来得够快,几个男医生冲进诊室:“干什么,出去。”
男人心中警铃大响,随手一撒抓住易胭桌上的笔,直朝她扎去。
易胭没防备,慢了一瞬侧过头,男人趁这一瞬冲到易胭身边勒住她的脖子:“不准过来!要送我去警察局是吧!谁都不准过来!过来我就捅死她。”
易胭眉心一皱。
几个男医生瞬间不敢往前,安抚:“你先把笔放下,我们不送你去警局。”
男人手微微颤抖,笔尖戳到易胭皮肤:“给我开杜冷丁!”
医生们瞬间沉默。
易胭再次皱眉,不是因为自己的处境,而是她感觉到黑墨水弄到她脖子上了。
男人戒备全放在眼前不远处几个医生身上,没去注意身后。
易胭则听觉灵敏谨慎,身后窗户传来异响,但声音很小,不仔细察觉不到。
不到一秒之间,身后突然一阵疾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打掉男人手中的笔,擒住了男人。
男人正处于毒瘾发作状态,力气大试图挣脱束缚,声嘶力竭。
易胭回头,在看到苏岸时片刻前的镇定全然不见,震惊、惊讶、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苏岸转眸瞥了眼她的脖子,移开目光。
全程视线没有看这人的脸一眼,仿佛根本不在意眼前这人是谁。
易胭心里一酸。
被桎梏着的男人还在挣扎。
苏岸低眸,眼尾低敛。
他微掀薄唇,嗓音冷哑,带着一丝命令。
“别动了,你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