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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

东林寺僻处京郊,又不算名胜古刹, 来这儿进香的多是周遭百姓, 偶尔有几拨到隔壁山头射猎观玩的途径,香火不算旺盛, 却也不冷清。如今天气转寒, 城内富户高门自重阳后便甚少出游,只能初雪时再来赏玩,原本没多少游人。

谁知今日凑巧,魏天泽竟碰见了两拨

数年历练,曾管着傅煜麾下的小半数暗线, 魏天泽听声辨位的本事甚是高超。

方才哨声来自这方向,周遭又无旁人,那么吹哨之人, 多半就是眼前的魏攸桐。

他跟傅煜相处十年, 极清楚那位的性情, 也见识过傅煜婚后的种种转变, 那样心高气傲的铁面悍将, 会为一介女子退让和离,可见用情颇深。和离之后还能留着傅煜的铜哨, 亦可见此女在傅家仍有些分量。且那哨声来得突兀,若不探问清楚, 终究令他难安。

魏天泽心思微动,瞧着左近无人,身影微晃, 轻易翻墙过去。

攸桐原本紧张走路,猛然见一道黑影越墙而来,手掌扫过时,春草烟波闷哼着倒在地上,那人迅如疾风,顷刻间便到了她的跟前。不等她开口惊呼,稍稍粗粝的手掌伸过来,便紧紧捂住她口鼻,力道过重,撞得她鼻头闷痛。

她瞪大了眼,骇然抬眸,便对上一张男人的脸。

剑眉之下星眸如电,颌下长着颇浓密的络腮胡子,几乎遮住下面的半张脸。他身上穿着不起眼的灰布衣裳,头上一顶毡帽,有些陈旧。这打扮陌生之极,但那双目光锋锐的眼睛却十分熟悉,她愣了一瞬才猛然想起来。

“魏”惊愕之下嘴唇微动,却立时被对方紧紧捂住。

攸桐剩下的声音化为呜咽,只见了鬼似的盯住对方,眼睛瞪得溜圆。

魏天泽他不是关在牢里的吗怎会忽然跑出来出现在东林寺

确认他身份的一瞬,满心的担忧也顿时寻到了方向在这齐州地界,敢对傅家人下手,还能得逞的怕是没几个。刚才报信时,她绞尽脑汁,想着是谁对傅昭动手,待看到这张脸,原本深深的疑惑立时有了头绪。

绑走傅昭的人跟魏天泽必定脱不了干系,那么她方才报信求救的事,他知道吗

攸桐刚落回腹中的心高高悬起,便听那位恶狠狠地道“敢发出半点声音,她俩必死”

说话间,左手袖中明晃晃的匕首晃了晃。

攸桐赶紧乖觉地点头。

魏天泽这才稍稍松手,见她确实没胆子喊人,才回身两步,提起春草烟波,扔向墙内。他一身的紧实肌肉,能拉开几十斤的重弓,拎姑娘时轻而易举,丢沙袋似的。旋即环住攸桐翻身入内,而后掀起墙根的浓密茅草,将两人轻易盖住。

抹平痕迹抬眼时,攸桐仍站在那里,像是吓傻了。

魏天泽横目示意,带着她往近处僧舍走。

僧舍闲置,翻窗进去时里头灰尘呛人。

攸桐上回险些被刺丧命,如今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瞪着魏天泽时,眼底藏着惊恐慌乱,却也有隐隐愤恨。这般复杂的神情落入魏天泽眼里,他只冷笑了声,道“方才那铜哨是你吹的”

见她并没否认,便盯紧她的眼睛,探问,“是为何事”

“与你何干。”攸桐声音冷淡,一双杏眼里带着仇人相见的恨意,又藏几分畏惧,讥嘲道“去年派人刺杀失手,今日无缘无故,还想清算不成傅煜竟拿你这种人做朋友,还留着重用,当真是瞎了眼”

“别跟我提傅煜。”魏天泽呲牙冷笑,匕首抬起,径直抵到她喉咙。

“在这儿做什么”

毡帽之下眼神锋锐冰寒,带着亡命之徒的狠辣。

攸桐心惊胆战,忙往墙根缩,声音也微微颤抖起来。到了这地步,她当然不能提傅昭兄妹,否则一旦魏天泽起疑,猜出她吹哨是通风报信搬救兵,狗急跳墙时,难保不会撕票重伤傅昭。但若理由太过搪塞,也瞒不过魏天泽这种久练成精的老狐狸。

心念电转之间,想起东林寺后山那几位和尚,便面不改色的胡诌。

“是来打探一件事。”她迟疑了下,答得不情不愿,却似迫于淫威不得不开口,“东林寺近来有几位僧人游学而来,据说行迹很可疑,傅将军派人来问住持,却没问出端倪。想着我如今跟傅家没瓜葛,还勉强能谈论几句佛法,若以信女身份请教,或许能摸出线索,便来旁敲侧击地打听。刚才是将探听的消息递回去,傅将军若有吩咐,晚点我再接着打探。”

这事儿倒跟魏建的属下拿假度牒冒充和尚,前来接应的事吻合。

魏天泽目光如刀剑锋锐,冷然审视。

攸桐缩了缩脑袋,一副满心害怕却强撑着不露怯的模样。

终究是个女子,想来刀锋之下,她没胆子骗人。

魏天泽顾虑稍去,没空再过问此事,扯下一段衣衫,将她双手缚在身后。而后目光往她身上扫了一圈,逼问出那枚铜哨的所在,拿到手里,取下一枚显眼的发簪权当信物,撕了段衣襟揉成团,就想往她嘴里塞。

看这样子,显然是打算丢她在这儿当人质。

攸桐推测这会儿营救傅昭的人恐怕正往后山摸,若魏天泽出去,凭此人的机敏本事,没准会坏事,总得尽力拖延一阵才好。顾不得对方凶悍,赶紧往旁躲开,怒声道“魏天泽,你这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傅家教你本事、重用提拔,傅煜父子兄弟都拿你当袍泽兄弟,哪怕知道你了奸细的身份,也舍不得杀你,留着性命,你却如此报答吗傅煜拿你当朋友,你难道瞧不出来吗你如今恩将仇报,对得起谁”

不高不低的声音,疾言厉色,戳到魏天泽最隐秘的痛处。

魏天泽动作微顿,忍了忍,却仍强道“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这不叫朋友。”

“是你背叛在先先前傅家对你可有半点薄待傅晖兄弟战死,西院夫人病故,每年去金昭寺进香时他们都带着你,拿你当半个家人来对待如今,你却要拔剑相向吗”

魏天泽不想理她,但这些言语落入耳中,却仍能勾起旧事。

傅家待他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恩同再造,别说旁人,有时连他都忍不住这样想。以至于哪怕捉了傅昭,也不忍下杀手,只命人严加看守,挟持做人质,离开前还特地吩咐不许伤及对方性命。

此刻攸桐专挑着要害责骂,勾起的是旧情良知。

是攸桐劝谏责骂,也是内心天人交战。

但情势所迫,他已没有退路。

魏天泽冷然转身,“傅家提拔重用,是为军务,将我打磨成利剑为他所用,是为私心。男儿昂藏立于天地间,建功立业,各有所求,岂能困在这些许旧事恩怨是非,朝政家事,你能懂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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