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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上)

楚氏心里藏着个秘密, 一个除她之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二十余年之前,她还只是个县令家里的娇小姐, 出身不算高,却也丰衣足食,没吃过苦头。父亲兄弟待她都不错, 十三四岁的时候给定了门亲事, 对方是她父亲的门生,白净腼腆的读书人, 性子温柔, 待她很好。

可惜, 没等到她出阁, 便遭遇了魏建。

人的命数,有时是很奇怪的。她的容貌在遂州其实不算特别出挑, 只算上乘。那个年纪的姑娘家, 只消别长得歪瓜劣枣, 稍加打扮都能见人。更何况她自幼娇养, 十指纤纤,白嫩的面容被绫罗钗簪装点,便成了盛夏绽放的花。原本盛装去会情郎, 却不想, 撞上了骑马射猎的魏建。

那场倒霉的偶遇,楚氏至今都追悔莫及。

刚夺得兵权、拿到西平王的爵位,魏建那时春风得意、风流骄横, 瞧上了妙龄美貌的姑娘,不顾她已定了婚约,愣是仗势求娶,威逼利诱。

楚氏的父亲是穷秀才出身,那书生也没家世,哪里敌得过魏建的威逼

楚氏怕连累家人和情郎,含泪嫁了。

可惜魏建这狗贼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账,虽封了她侧妃之位,却也是贪一时新鲜,隔三差五地便弄些女人到身边,或是府里有姿色的丫鬟,或是下属送来的美姬,半点也不挑食。楚氏那时还年轻,少女心事付于情郎,碰上那么个到处留种的浪荡子,岂不恶心

初嫁的那阵子她顾忌着家人,只能强行忍耐,不敢触魏建之逆鳞。

然而时日久了,泥人也能激起性子。楚氏是被强行抢去,封了个侧妃的位子,已不可能出府。终日苦闷,又暗含怒气,有回出城踏青,偶遇昔日的情郎,当即勾起伤心事来。郊外人稀,春光媚照,跟随她的几位仆妇丫鬟都是亲信,楚氏随便寻个由头支开,跟他叙旧。

起初,她只想叙旧。

然而郎情妾意被生生拆散,她垂泪诉苦,他心疼安抚,岂能真的不为所动更何况,魏建换女人比衣裳还勤快,身边侍妾如云,她被强抢过去,凭什么就该守身如玉,割断前情浓浓春意里,七分缠绵轻易,三分怨恨赌气,楚氏对着丰神俊朗的情郎,终是没忍住。

郊野欢好,仓促而情浓,愈发食髓知味。

楚氏回去后,称病闭门数日不肯见魏建,又怕这回珠胎暗结,被人察觉后连累旁人,几回挣扎,终是狠下心,去魏建那里走了一趟。再后来,她查出了身孕,郎中推算的日子恰是她跟情郎私会的时候,楚氏怕露端倪,当场便纠正了时日,推到魏建留宿的那晚。

郎中本就是凭脉象推算,两三日的差别并不精确,听王妃如此说,自然改口。

消息报到魏建那里,皆大欢喜,丫鬟仆妇也被瞒得死紧,无人知道内情。

楚氏安心养胎,借此躲开魏建的恩宠。

等魏天泽出生时,魏建身边的女人明争暗斗,花开花落,已将她排挤到远处。

楚氏也不争不抢,索性求得允准,带魏天泽住到别苑。因怕魏天泽长大后模样肖似生父,招来麻烦,便寻个由头,请父亲费心安排,劝情郎往别处谋仕途,从此天涯相隔。只是没想到,魏建竟狠毒到那地步,仗着膝下儿女众多,将自幼搬出府外的魏天泽当成了棋子,送到齐州去受苦。

楚氏失宠已久,更不知丈夫的狼子野心,得知实情时,孩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的十几年,她在王府苦熬,活得如同死人。

直到魏天泽归来,母子团聚,才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他的眉眼也颇有几分昔日情郎的模样,提醒楚氏那些早就被众人忘却的尘封旧事。只是彼时魏天泽势单力孤,有求于魏建,楚氏怕说出实情,魏天泽露出端倪后会引来灾祸,便瞒得死紧。

如今,却是无须顾虑了。

她的儿子受了十多年的苦,手腕、才能、城府,皆远胜于养在魏建膝下的诸子。

这一年养精蓄锐,羽翼渐丰,他已不是当初落败逃回的弃子。

楚氏借着满室烛光,将旧事说与他听。

横跨二十年的事,楚氏徐徐说罢,向来沉静的脸上,藏着压抑隐藏了半辈子的恨意。

“他不是你的生父,他软禁我,胁迫你,利用你,禽兽不如”

屋外天寒地冻,夜风吹得窗牖轻响。

魏天泽站在桌边,神情身姿皆已僵硬。

幼年时对父亲的敬仰在他长大懂事,明白魏建的心狠之后,早已消磨殆尽虎毒尚且不食子,比起傅德明兄弟的子侄的用心教导,魏建将骨肉当棋子,简直冷血

当初埋伏在齐州,掩藏图谋、不敢跟傅家坦白,多半是为了千里相隔的亲生母亲,剩下的小半,则是身份所限。初知当日被“拐卖”的真相时,魏天泽尚未琢磨偷这背后的狠毒,因魏建那些眼线以楚氏的性命暗暗威胁,他羽翼未丰,只能被胁迫。等他年岁更长、见识更广,想要折返,已是无路可退。

像是陷在泥沼里,被裹挟着深陷,无从洗清。

更何况,这泥沼的尽头还困着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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