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冉在妈妈的搀扶下洗漱完毕, 准备上床睡觉了。
她刚盖上薄被,冉雨微拿着静音的手机, 说“今天怎么这么多骚扰电话又打来了。”
宋冉一愣“谁的手机”
“你的。”
“给我”
“已经挂了。”
宋冉摸索着夺过手机, 急道“你干嘛挂人电话”
“号码一看就是垃圾推销。”冉雨微莫名其妙, 忽又道, “看,又打来了。”
宋冉前一秒还生气,后一秒便慌慌把手机屏幕给她看“你帮我按接听, 然后你出去。”
冉雨微大概明白了, 刚要说什么。
宋冉道“我的事你别管。”
冉雨微给她摁了接听, 宋冉把手机拿到耳边。
“喂”李瓒清沉的嗓音传来。
宋冉没做声, 她眼前仍是模糊一片, 但听得见冉雨微出门了。
“冉冉”他又唤了声。
“我在呢。”她立刻回答, “刚才不小心摁错了。”
“噢。今天很忙么”他问。
“之后在洗澡呢,就没有接到。”她摸索着, 慢慢躺到病床上。
李瓒听见了被子窸窣的声响, 问“睡到床上了”
“对啊。”她蜷进被子里,失去了视觉,听力仿佛格外敏锐了。她能听见他那边小虫子在树林里鸣叫的声响,也觉得耳边他的声音格外清和沉悦, 仿佛连声音里都有温柔的力量。
她莫名心安了一些,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我拿到工资了。好多钱, 等你回来了,我请你吃饭。”
“好。”他淡笑一下, 又轻叹一声,“我只想吃你做的饭。想喝鱼汤。”
她吃吃地憨笑“好呀,等你回来了我跟你做。”
“嗯。”李瓒说着,忽沉默了下去。
几秒钟的安静后,宋冉问“怎么了”
他缓缓笑了下,说“我后边有一个月的特殊封闭训练,可能一个月没法跟你联系了。”
“噢。”她语气里有些失落,忙问,“危险么”
“是训练。”
“噢噢,我听错了。那没事的。”宋冉又轻松了些,但过几秒,反应过来,“是不是训练之后,要去东国了”
“嗯。”
“多久”
“六个月。”
“你们一般去一次不是八个月么”
李瓒顿了一下,没接话。宋冉已自言自语起来“没事儿,过段时间我也要去东国了,那时候还能去找你呢。”
他笑笑,说“我争取一下,看能不能在出发前申请个三四天,去帝城看你。”
“真的”她欣喜。
“我尽力。”
“好啊。不过要是争取不到,也没什么的。”她翻了个身,说,“我这里一切都很好,你放心吧。不要太想我。”
他轻笑一声,却很是不舍,嗓音低低的“怎么会不想呢”
宋冉心暖得快要化掉,鼻子却酸了。医生说现在不能哭,她赶紧平躺好,瞪大了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模糊。
过会儿护士会来查房,宋冉怕他发现,聊了没一会儿便打了个哈欠。
“要睡了吗”
“嗯。”她小声,“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
“那你早点休息。”
“好呢,你也是。”
“嗯。晚安。”
“晚安。”
电话挂断了,四周骤然陷入一片安静。只有手机散发着余热,贴在她脸颊边。
宋冉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手摸摸索索到床头,摸到开关,关了灯。
模糊的视界黑暗了下去。
过了观察期,宋冉的眼睛没有自动复原的迹象。
何山然给她做了个小手术。
过了术后观察,她睁开眼睛,看到了何山然近在咫尺的微笑。他问“感觉怎么样”
宋冉眨巴一下眼睛,惊喜说“好了”
何山然后退一步,问“视角清晰吗”
“清晰。”她点头。
何山然又靠近了些,打开光线,近距离地检查她的眼瞳。
她乖乖仰着头配合。
他说“手术很成功。多注意休息,这些天不要用眼过度。”
冉雨微在一旁问“如果下次又撞到脑袋,不会出事吧”
“这种事情说不准。有的人可能撞很多次也没问题,有的碰一下就中招。只能说平时多注意吧。但不用担心,”何山然宽慰道,“出现什么样的情况都会有相应的治疗方法。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
何山然还有工作,跟宋冉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冉雨微问宋冉“李瓒知道么”
宋冉说“又不是什么大事,让他知道了也只是担心。”
冉雨微叹“所以你挑哪行不好,偏偏挑个军人。军人的生命除了国家就是军令,除了军令就是国家,你只能排第三。”
宋冉却笑了下,说“不是。我跟阿瓒爸爸一起排第三。”
冉雨微瞥她一眼,无话可说。
宋冉不讲这个了,道“上次叫你检查,你是不是又没去。”
“我忙得要死,还得抽空看你,你也够不省心的。”冉雨微要走,“没事我先回了。”
宋冉扯住她手“你都来医院了,去检查一下吧。今天说什么一定得去。”
冉雨微拿她没办法。
挂号排队时,冉雨微手机都快打爆,一直在接电话交代工作。她一拍完片子就走了。宋冉留着后续收尾。结果要次日出来。
次日上午,何山然过来查房,检查了宋冉的眼睛后,说可以出院了。
他正跟她交代注意事项呢,宋冉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喂,你好”
对方的声音陌生而平静“这里是xx医院放射科,请问是冉雨微女士吗”
“我是她女儿,昨天拍片留的我电话。”
何山然扭头看过来。
“ct显示冉雨微女士肺部有大面积阴影,请你们尽快来医院拿结果咨询呼吸科专家”
宋冉登时懵在了原地。
呼吸科专家董主任看完片子后,确诊是肺癌,已经发展到中期。
宋冉的心一沉再沉,她不懂医学,只能一遍遍问“严重吗”
“能治好吗”
“概率大不大”
“现在还说不好,得看个人的身体和治疗反馈情况,先立刻住院吧。”董主任道,“肺癌跟其他癌症不一样,恶化或转变都是很快速的事。已经发展到中期,就不能再耽搁了。”
宋冉一出办公室脑子就懵了。人扶着墙壁,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稳。
冉雨微表情倒挺平静,叹了口气,说“一堆工作要交接,有些还得自己”
“都什么时候了”宋冉低声叫道,“还在说工作工作。命没都要没了我看你还怎么工作”
冉雨微看她一眼,淡淡道“我的命里也没有别的事了。”
冉雨微很快住了院。
可治疗期间,她的病房就从没安静过。
来看望她的领导同事络绎不绝,鲜花每天都得清理。
抱着电脑和文件来谈工作的下属就更多了。
她职位高,任务重。虽然病了,但部门业务不能瘫痪。病房几乎成了办公室。她一边吃药打针接受治疗,还得躺在病床上给下属开会。这边要交代,那边要叮嘱。
医生说病人要休息,提醒过好几次;但考虑到她的职位没办法,后来也不管了。只跟宋冉说,癌症治疗很伤体力,冉雨微身体太虚,尽量让她多休息,至少晚上不要再工作。
宋冉起先还对妈妈单位上的同事比较客气,但一天一天,冉雨微日渐消瘦。
当她日夜疼得脸色苍白的时候,宋冉越来越急,越来越怕;当那些下属还不停来问工作的时候,宋冉终于忍不住发了通小脾气。
那天,宋冉走进病房,见冉雨微忙得忘了吃药,药片还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