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蒙老师的那场讲座,工作室算彻底进入业内人士之眼,娄迩也因此进入新一波的忙碌。
个体治疗的部分,娄迩着重交给乔瑾和乔瑜,她带着袁满和实验中心的学生们,主要做团体治疗的部分,时间就这么一晃到年关,在行程表上看到年前的最后一次团体治疗安排在附属医院,娄迩才将季新成的面容从记忆的边缘重新拉入脑海中。
那晚之后两人没再联络过,更没再见过面。
“小娄姐,你发什么呆?”乔瑜咔嚓咬着苹果,也留意到了“附属医院”:“咦,这不就是那位帅哥医生工作的地方?”
娄迩倒不知乔瑜还在关注季新成。
乔瑜摆手三连:“小娄姐别误会,我纯粹欣赏的心理,也捎带帮小娄姐你留意的。我还是觉得我的判断没错,季医生肯定对小娄姐你有意思。你没看见他知道照片上的人不是你之后,表情多微妙。”
自豪地一眯眼,乔瑜信誓旦旦:“我这眼力见,绝对杠杠的~!”
刚从音乐教室过来的乔瑾恰好听到乔瑜的话,嗤之以鼻。
袁满抢在乔瑜发飙前打圆场:“我打听到一些季医生的事情。”
“什么事情?”乔瑜的注意力即刻转向袁满。乔瑾的嘴巴太紧,她没能撬开来。
袁满了解得不多,就是医学院的同学告诉他的一些道听途说:“医学院没几个不认识这位同门师哥。他以前成绩好,很受导师器重,轮科期间好几个科室都想留他。”
“大多数做临床的,要么想进能挣钱的科,要么想进轻松的科,季医生的选择那么多,定科的时候偏偏挑了两边都不沾的儿科,又累、压力又大、工资还低。不过他还是被老教授逮去了外科。”
“可没多久季医生自己跑去加拿大进修,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提前回来了,而且好像因为这件事得罪了人,所以被送去儿科一直到现在。”
听起来是个相当能折腾的人。
娄迩试图把耳闻的这一小段过去,和她在加拿大认识的季新成重叠在一起,却冒出最近刚认识的白大褂形象的季医生,上一秒还静水流深的亲和模样,下一秒便冷酷地似威胁又警告:“娄迩,你别想再逃。”
这边乔瑜生出了许多疑问,可眼下她认为最值得揪出来的是:“你说季医生去过加拿大进修?哪一年的事情?小娄姐不是在加拿大呆过好长时间?”
娄迩:“……”
乔瑾制止了他们的喋喋不休:“还要不要工作了?”
“天天凶我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这里的老板。”乔瑜做鬼脸,但和袁满老老实实地散了。
娄迩如释重负,不禁看向乔瑾。她的解围着实太及时。
乔瑾打断他们其实也因为有问题请教娄迩。关于她最近手里正接待的那位社恐症女白领。
护士值班室里,吴护士和余护士又聊到一处去,相互交换信息,羡慕哪个护士嫁了个有钱的老公辞职不干了脱离苦海,唏嘘哪个科室的医生受不了压力从临床转去行政或辅检部门。
季新成的身影倏尔经过。
两人及时停下话头,遥遥打招呼:“小季医生不是八点就可以交班了?怎么现在才走?又因为哪个病人耽搁了?”
虽然刚上完夜班,但季新成的眼里仍似有光泽流动,闻言他弯弯唇角,随性又谦和的样子:“嗯,整理了份主任要我交的报告。”
待人走远,余护士轻轻撞吴护士的手肘:“你发现没有?小季医生今天特意洗漱过才下班的。”
“可能约了人,来不及回家。”
“可你看他去的方向,不是要下班吧?”余护士纳闷。
“谁知道?不过我看他手里拿着份报告,也许去找主任。”
前段时间他突然转性变得沉默板脸低气压后,后来不知自哪天起他又恢复正常,大家私底下对季新成的谈论没少过,余护士此时忍不住提起其中一种:“季医生是不是真的快要离开急诊了?”
正如此前所言,不少年轻医生是被丢来急诊历练的,而比季新成晚来的医生有几个早转走了,季新成却似被死死钉在了这儿科急诊一般。
余护士和其他几个护士虽暗暗为季新成鸣不平,但若季新成转去门诊,她们又不免可惜与季新成共事的机会减少。
吴护士比余护士看得淡:“我觉得,小季医生离开儿科,转到他当年本来该去的普外,都是有可能的。”
在附属医院开展音乐治疗活动的是儿童康复科,多是患小儿神经系统疾病的孩子,当然也包括娄迩已经非常熟悉的智力障碍、自闭症等特殊儿童。
由于两天前娄迩不幸感冒,所以今天她没办法做主导人,换成乔瑜,她从旁协助帮衬。而其实乔瑜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娄迩倒能轻松地和护士一起在外围烘气氛。
身侧悄无声息地站来了一个人。
娄迩未第一时间发现,直到有孩子的鼓槌不小心滚出来,娄迩准备帮忙捡,却被横刺里伸出的男人的手抢先后,她才看见他。
“季医生。”娄迩客气问候,鼻音和脸上的口罩成功帮她掩饰掉一部分不自然。
似故意配合她对他的称呼,季新成的语气也“季医生”得很:“几天了?吃药没有?”
“第三天。吃了。”答完娄迩察觉,她的回应完全被他带入情景,整得跟病人面对医生一般。
而她现在突然分辨不清,季新成眼角隐隐的笑意,是他的样貌自带的,还是确实在笑她的反应。
撇开眼,娄迩看回场中的活动,不打算和季新成再说话。
季新成却也没和她聊闲话,而是讨教专业问题:“蒙教授在体验活动的讲授中说到,乐器的选择一定程度上能反应出体验者的心理,能麻烦你结合现在活动里的那些孩子,具体分析给我听听吗?”
娄迩眸光抛向他,不得不承认他太懂得找话题了,勾得她无法沉默。
“一般是在这种团体治疗中,通过对比,能反应出更多的东西。”娄迩先指一个孩子手里的锣,再示意另外一个孩子手里的沙球,“选择体积小、音量低的乐器,通常这个孩子在群体里的性格偏绵软,而且多半有些自卑,反之,孩子在群体里的性格偏强势,表达欲望强烈(注)。”
季新成盯着拿沙球的小女孩仔细观察,发现小女孩总是不由自主再往活动外围退缩,不仅选择的乐器体积小音量低,她自己在敲击乐器时也非常轻。
而乔瑜领着大家打拍子唱歌画圆圈时,小女孩的动作弧度很小,小圆圈的范围仅局限在她的脸上,不像其他孩子都尽可能晃动起手臂。
娄迩略一沉吟,在这时把袁满找过来,交待了两句。
袁满回去继续协助乔瑜后,乔瑜便特意面朝那个小女孩的方向,夸奖小女孩的小圆圈很可爱,然后学小女孩划小圆圈用比较低的音量重新唱了一遍歌,紧接着用中等音量划中等大小的圆圈(注)。
最后在准备进入新一轮歌曲重复前乔瑜问全场的孩子:“现在姐姐要唱得更大声啦,你们要用多大的圈圈来继续给姐姐伴奏呢?”
孩子们欢乐地将身体一起扭动起来,以图划出更大的圆圈回应乔瑜,包括那个小女孩也处于兴奋状态,经过乔瑜前两次的引导,如今所比划的圆圈已扩展到胸前的范围。
季新成大致瞧出方法,娄迩则低语详尽解答:“相信你已经注意到了,乔瑜的用词,她不是直接要求小朋友画更大的圈,是带着他们‘用圈圈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