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娄迩所料, 她申报的大多数乐器没有批下来, 因为有心理准备, 所以她并不失望。
乔瑜听说后比娄迩激动, 颇为不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没人不懂这个道理,我看小娄姐你入了医院的套。请你去做技术指导, 却无法满足设备需求,医院恐怕就是料准最后小娄姐你肯定会自己想办法,他们既得了专家, 又省一大笔投入。”
袁满深以为然, 精华概括乔瑜的意思:“小娄姐,他们医院就是想占你的便宜。”
娄迩一向不习惯将人性往恶意揣度, 泯然:“专门购置适合儿童的乐器,以后也只能儿科使用,确实不是划算买卖。对我来讲, 自备乐器也更方便, 否则我可能用不习惯。”
“得儿, 小娄姐,医院可不是你家开的,就该公事公办。你这么好心, 人家不会多发你钱。你在工作室接待访客都按小时算钱的。”乔瑜气得撒手, 不愿意再帮娄迩整理乐器。
娄迩笑着叮嘱袁满:“去,烧壶茶给你师姐降降火气。”
嘴上埋汰,实际上乔瑜在娄迩入驻附属医院儿科的头个星期, 还是乖乖跟去跟娄迩当助理,美其名曰担心娄迩再受欺负,要盯着娄迩下个星期起不要再每天都去医院。
工作量还挺大,一下子娄迩便接手三项任务,第一项是即将接受手术的两岁小女娃,治疗师需要做的是术前给予孩子鼓励;第二项是十三岁的小男孩,在医院接受脊柱融合手术,如今处于术后康复阶段,治疗师需要做的是安抚其焦躁情绪;第三项则共有十来个治疗对象,全是新生儿重症监护室里的早产儿。
辅助治疗早产儿自不必说,国外已有系列前瞻性研究,娄迩在美国时跟随的团队接触的首例儿童患者,便是参与进早产儿的日常护理工作。要说做的具体事情,外人听人可能认为非常简单,就是每天给婴儿们演奏音乐。还是那句话,和录制的音乐相比,现场音乐效果更佳。娄迩向院方争取过,但由于孩子家长的不理解,她无法带人为婴孩们现场演奏,只是提供乐曲给护士们使用。娄迩会根据监测仪器里记录下的孩子的心率和呼吸,以及护士们汇报上来的孩子们的吸吮行为情况等,调整或更换乐曲。
那位术后的小男孩,暂时只能坐着,由曲柄固定住脑袋,浑身无法随意动弹,身体的难受程度可想而知,因此小小年纪就显出不该在孩子身上出现的阴郁。娄迩第一次去病房看他,他压根不理人,要离开前,才套问出他喜欢听哪些歌,原来是个Jay迷,娄迩的压力减轻不少,因为周杰伦的歌绝大多数律动感强,正符合娄迩的需求,当天晚上就挑了几首合适的进行改编。
季新成来找娄迩的时候,是娄迩和两位同事及乔瑜带着吉他和改编的乐曲第二次进小男孩的病房。可惜他没有耳福,仅听到最后一小截,病房里的气氛因为娄迩的弹唱格外轻松,小男孩已经不抵抗和娄迩的互动,跟随娄迩的节奏,用脚趾头在轮椅的脚踏板上打拍子。
时间有限,他所以不得不打扰她们,单独把娄迩叫出来。好在今天的治疗差不多要结束,娄迩交给两位同事和乔瑜收尾,自己走出去病房。
“季医生找我?”
她来医院快一个星期,没和季新成碰上过,这是头一回季新成找她。那天晚上在她家里,两人虽然说好了以后在医院,尤其工作时间,不能谈私事,但娄迩还是有点担心他假公济私。
一听季新成开口聊的是那位两岁小女娃的情况,娄迩松口气,却狐疑:“她是季医生你主治的吗?”
她分明记得不是。
“我是她手术的主刀医师。”季新成说。
娄迩微愣:“你不是在急诊?”
季新成抬手,指头在娄迩额头弹了一下:“娄女士能对我上点心吗?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我早就调来门诊了。”
娄迩一脸懵。什么时候的事情?
季新成自觉动作很轻,没想到她的额头竟红了一小块。
娄迩见他又摸来她额头,不由心惊肉跳,拍落他的手:“那孩子的情况季医生应该去问护士。”
季新成方才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并无要在医院里故意“骚扰”她的企图,这一下手背被她打得挺疼。
季新成无奈,算作他弹她额头的礼尚往来,言归正传道:“护士讲不清楚,能给我看的也只是你给孩子做治疗的记录表和评估表。所以还是来亲自和你聊一下。”
娄迩隐约察觉出什么,心思兜转间,迟疑问:“你……第一次主刀?”
季新成不否认:“嗯。”并坦诚,“所以有些紧张。”
虽然,只是个小手术。
还真被她猜对了。娄迩马上认认真真和他说:“那个小女娃是打小身体不好总上医院所以很抗拒这里的环境才哭闹不止……”
其实不过是将她如何做术前鼓励告诉季新成,过程中她和小女孩的互动等等换作平常都只是用作案例给研究中心的学生讲课用,但娄迩想用各种细节让季新成知道,即将手术的孩子情绪和心理状态很好,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手术,暗示他手术会将会很顺利。
这应该比正面干巴巴地要他别紧张来得有效果吧?娄迩是这么考虑的,希望多少能起到安抚他的作用吧。
季新成从头至尾侧耳聆听得认真,在她话毕后,没有吭声。
娄迩心中忐忑。她已词穷,再讲不出其他,想了想,建议道:“你要不要去找你们主任聊一聊?”
看来不止患儿需要术前心理疏导,医生也非常需要。
季新成沉吟状,似在考虑,须臾点点头:“那我先回办公室去做准备。”
“好。”在他转身的时候,娄迩又低声喃一句,“加油。”
马上就觉得这俩字特别奇怪,上手术台给人做手术,不是百米赛跑,加什么油?
她决定收回话:“你还是当我什么也没说。”
季新成反倒笑了,煞有介事道:“好,我加油。”
笑得娄迩一阵不好意思。
下午总算没什么事,可以直接走人。乔瑜见娄迩心不在焉,打趣:“小娄姐,不是才和季医生见过,这么快就思他成疾了?”
如今“扣工资”三个字已威胁不到乔瑜,因为乔瑜知道娄迩只是口头上吓唬吓唬人罢了。娄迩简直要拿她没办法。
乔瑜笑嘻嘻:“那小娄姐你现在要不要一起走?还是你要等季医生?”
“我没和他约。”娄迩背上包,选择和乔瑜同行。
这个星期季新成倒没再来她家蹭饭,似清楚她多揽了份医院的工作后,时间更为紧张。
和乔瑜在一家日料店解决掉午饭后,两人分道扬镳。娄迩却没回工作室,折返医院。
她打听过了,季新成的这台手术下午五点左右结束。她琢磨着今天有点空,兴许可以一起买食材,晚饭做顿稍微丰盛点的。想想他两次在她吃的,不是清粥就是面条,她怪过意不去。
两位同事小吕和小范各自都在忙,办公室里没人。
娄迩往季新成的手机发了消息后,闲不住,揣上拨浪鼓和儿童型号的小手鼓,打算去康复室找林真,看看有没有她能帮上忙的。
出门时却险些撞上过道里的人。
“对不起。”娄迩率先致歉,蹲身要去捡掉地上的拨浪鼓。
对方的动作快一步,帮她拾起,拨浪鼓在他手里轻轻转了两下,两侧的两枚弹丸旋动起来敲击鼓面,发出声响。
“谢谢。”娄迩伸手去接回来,抬眸间认出对方是曾在季新成办公室外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男人,跟着季新成当时对他的称呼,问候,“您好,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