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新成比娄迩先驻足, 如闻惊雷。
娄迩亦万万没想到康靖安酝酿的是这件事，猝不及防被打开汹涌翻滚的回忆。
她身体不受控制轻颤。
轻颤通过两人交握的手放大两三倍, 清晰传递至季新成掌心, 将他从乍然之下的诧异拉出来，而娄迩的反应仿佛证明着康靖安的话千真万确。
肉眼可见娄迩的迅速镇定, 镇定回身问康靖安：“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葭葭不是我姐姐生的？”
康靖安不疾不徐, 摆出不惧与她对质并欲揭穿她的姿态：“我刚刚的表达不太准确。葭葭是试管婴儿，她是从你姐姐的肚子里生出来的，但当年体外受精的卵子根本不是你姐姐的，是你的。”
“在葭葭出生之前, 几次试管都失败，你姐姐才去向你求助的吧？你和你姐姐是同卵双胞胎，长得一样, 所以没有人怀疑葭葭不是你姐姐的孩子。”
“不是。不是这样的。姐姐她……”娄迩喉咙干干的, 嗓音有份掩饰不住的生硬，字眼是从齿间挤出来的，“你弄错了。姐姐她的确找过我帮忙, 我……可我没答应。”
康靖安摇摇头：“你答应了。以你的性格, 即使一开始拒绝你姐姐，后来肯定狠不下心拒绝你姐姐的再三请求，所以你答应了。”
季新成切切实实地感受到, 娄迩骤凉的手又细微地颤抖。
她明显被康靖安逼退了一步。抖着唇, 她承认：“是, 我后来的确答应了。”继而无缝衔接转折, 口吻不容置疑，“但也失败了。姐姐她说用我的卵子也失败了。她要我继续帮她做，我没有再同意。”
“嗯。我知道你没有再同意。”康靖安点头，“不过后面的事情你就不知道了，也是我真正要告诉你的。”
此时此刻，康靖安的嘴在娄迩眼中幻化成一张血盆大口，一张一合间吐出的话将她一寸寸吞没。
“你姐姐撒谎了。不是失败，而是有问题，医生告诉你姐姐，生出的孩子不健康的几率超过正常的范畴。你姐姐当时非常偏执，不成功不罢休，所以又去找你，遭到你的拒绝后，她依旧没放弃，觉得有总比没有好，冒险赌了一次，最后生出葭葭，她赌输——”
未待康靖安话落，季新成霍然上前。
今天正面迎接，康靖安没那么容易被偷袭，两人顿时相互推搡、扭打成团。
都不是年轻小伙子，也并不擅长打架，但季新成终归略胜一筹。
康靖安稍处下风，依旧坚持对娄迩把话讲完：“小迩你听清楚没有？葭葭就是你的女儿，是我和你的女儿，我们的女儿！你姐姐不敢告诉你。她怕这件事被你发现，要堵我的口。我当时考虑得比较周全，要求把孩子的抚养权和专利权都给我。你姐姐和我谈判，把专利权绑定在孩子身上，她去世后我才知道我还是被她耍了。她把专利权偷偷转授给你，多半是为了提防我出尔反尔，告诉你真相。”
外面两个负责跟着康靖安的警察察觉这里面的动静，及时赶进来制止。
季新成被迫和康靖安分开后，发现娄迩整个人面如白纸地蹲在地上，忙推开警察的束缚大步跨回娄迩身边，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兀自带娄迩回二楼，锁上门。
隔绝住了康靖安带来的纷扰。可两人心间的波动，注定久久无法平复。
季新成把娄迩放进沙发里后，一句话讲不出来，片刻，沉默地走去给她倒了杯热水，折返回来，塞到她手里。
她的手异常冷，室内空调的高温宛若虚设。她握着水杯，没有喝，一动不动，如同石雕，视线亦是凝结的。
季新成拿外套帮她裹上，随后就那么站在她跟前，俯视着她，喉结轻轻滚动，似打算说什么，到底还是发不出一语，任由彼此再次陷入死般的静寂。
脚下一团什么软软的东西可劲儿地蹭他。
季新成落下目光，迎上了咕噜仰起的小脑袋。
不知道它何时从卧室里出来的。
季新成抬眼，没心情招呼它。
咕噜转而跳上沙发，靠近娄迩，蹭娄迩的手臂，发现娄迩手里握着的水杯后，先伸爪子，然后探脑袋，似乎想尝尝里头装的是什么。
季新成忽然感到一阵烦，伸手将咕噜拎下来。
咕噜喵喵叫唤两声，委屈至极，落地后窝在娄迩脚边，一个劲舔爪子。蓦地，咕噜望向卧室的方向，欢快地跑了过去。
季新成的眸子追循而去，意外发现小妮子竟也自己走出来，原本她扶着门，结果门因为她的力道不断往后敞开，抵上墙为止，小妮子没能站稳，摔到地上。
季新成赶忙上前。
她没哭也没闹，歪着头斜着眼看咕噜。
季新成抱起她的时候，瞥见客厅里之前一直呆愣着的娄迩这会儿总算有了反应，将目光落于孩子身上，复杂的眼神里交织着以往的担心和今晚才生出的一份惧怕。
“是要再哄她去睡觉，还是怎样？”季新成讲了第一句话。娄迩的恍惚显而易见，似为了避而不见小妮子，垂着肩膀低下了头，茫然喃喃：“我不知道……”
季新成考虑数秒，选择将孩子先放在儿童地毯上，掌握在他们的视野范围内，旋即走回娄迩身旁，坐下。
“娄迩……”深知她眼下也很乱，但季新成还是想现在就和她谈，“你一直以来对你和你姐姐之间发生的争执讳莫如深，原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