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孚慌了一瞬,又立马站直了身子,梗着脖子毫无惧色的看着谭宗林和李文正。
李文正呵了一声,道:“好,这也就罢了,不过成大人,我可是听说,自从这收料的命令一下去,好几个县的豪绅就立马拜访了大人府上啊,每次都是满载而去,空车而归,不知他们这车里,都装了些什么啊成大人?”
刚刚买地还算是有点实证,可这送礼,既没铁证,又没账簿,还能把他怎么着?成孚看他没揪着买地不放,立刻又稳了,大大咧咧的坐下,慢悠悠道:
“不过是同乡捎带来的家乡特产而已,李大人可是馋了?正好,我家里还有许多,咱们湖南的芋头啊,那可是真香,怎么,李大人,来两块?”
李文正冷笑连连。
谭宗林此刻也靠着李文正那边,捡了个椅子坐下了,他算看明白了,这次,这位钦差大人要拿成孚开刀了。
李文正道:“你说你收到消息就赶往郑县,可是申报上早有刊文,说某成姓官员,拖延怠工,明明半日的行程,拖了四五日才到了郑县,成大人,你与李竹君是否早就相识就按下不提了,但是你得给我们解释解释,为什么明明半日就可以赶到,偏偏等到河口决堤至五百丈才赶到当场?”
成孚不慌不忙道:“这李大人你就有所不知了,所谓黄河黄河,害河害河,自古以来就多沙善淤,变迁无常,就连古书上也说:黄……”
李文正不耐烦地打断道:“行了行了!不必掉书袋了,成大人!我问的是你为何拖了这么久才赶到!”
成孚不急不躁,道:“哎,李大人,你听我说完嘛,黄河河道自古以来改道十分平常,就连郑县,原本其实也是黄河河道,只不过百年前,黄河改了道,才走了如今的河床。郑县人的老祖宗们,看到原先的河床干涸,但是土质肥沃,就慢慢地迁徙到了旧河床上生活,这才有了如今的郑县。”
李文正冷哼了一声,道:“这和你消极怠工有什么干系?”
成孚勾起嘴角,道:“黄河此次决口,前不决,后不决,偏偏要在原先的旧河床处决口,这可不是有趣?自古以来,治河都说‘堵不如疏’,光靠堵,哪能堵得住滔滔江水?我看啊,这次决口,不过是黄河想要回到旧河道了,既然黄河想重回旧道,我们又何必强行填堵?不如就让黄河冲刷了郑县,重新回到古道,我们再将人群迁徙到如今的河床上,这样,不就皆大欢喜?”
“荒唐!”李文正听到他那句‘这可不是有趣?’已是气得鼻出粗气,胸口一起一伏,强忍着等他说完,待听到那句‘堵不如疏’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桌上倒着的茶杯茶盏跟着一震。
“荒唐!”
“所以你就消极怠工,故意拖延?眼睁睁看着黄河决口到五百丈,这才慢吞吞赶到?”李文正一连串的质问,甚至想到这几日的歪招,他灵光一闪:“你让我们下令各县收料,其实早就预估好了收不到,不过也是故意拖延时间?”
成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在一旁默默观战的谭宗林这时心里不由得起了毛,这个成孚,初见之下,一言一行简直犹如蠢猪,却没想到,他那看似愚昧的言行,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心思?
不怕人蠢,就怕人蠢得理直气壮啊,谭宗林大开眼界,官场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第一次见啊,他不由得又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遍成孚。
这个成孚此刻正眯着眼,摇头晃脑,面上带着微微笑意,好似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谭宗林在心里不住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竟然还有这样蠢得一塌糊涂,还自以为聪明绝顶的人,一言一行竟然逻辑自洽,真是佩服。
而李文正已是怒到额头青筋冒起,他大喊道:
“来人!”
“在!”外面齐刷刷冲进来八个带刀侍卫。
“将他拿下!”
“是!”两个侍卫冲上去压住成孚,另外六个将成孚团团围住。
成孚大惊失色,喊道:“李大人!你这是干嘛?我可是朝廷命官!”
李文正拿出一轴明黄圣旨,向京城方向遥遥拱了拱手,口中道:“臣李文正奉皇上御旨,为此次黄河河督,监管河段所有朝官,皇上亲批:若有事急,可先斩后奏!”
成孚嚷道:“不,你没有证据!你不能抓我!”
李文正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他转头向门外道:“带上来!”
又两列侍卫抬着满满几箱金银珠宝进来了,再后面是两个侍卫,正压着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中年人跪在地上。
成孚面如死灰,这个人,正是前几日送他金银财宝的富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