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阳郡主喝退众仆,撑着身子爬起来,一场秋雨一场寒,园中萧瑟悄起,深秋已过,转眼入冬,如意阁的暖炉火盆都烧了起来。
病中的娇俏少女伏在桌案上,握笔无言,直到一滴墨点染透宣纸,荡漾成墨花。
她提笔:病榻不知数,每逢梦中伤悲忧。爹娘话年岁,欲将闺阁做嫁楼,王府无他事,堂前秋色浓转瘦,霜寒染华色,一寸相思一寸愁。
撑着虚弱的身子折了纸条,她连夜抓了只鸽子放飞,望着雪白的团子变成一个小黑点,白衣少女颓然倒地。
“郡主!”一旁暗中窥察的季献匆忙赶过来扶起她:“您还好?”
“季献……鸽子……能飞到他身边吗?”
她痴痴的望着漆黑的夜空,满脸凄然的神色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季献轻叹息:“鸽子飞不到,您还有属下。”
她转头看他,良久之后,默默的摇头:“我不强求,一切随缘吧。”
季献眼中一痛,再无话语,亲自将郡主送回房内,眼见着房内灯灭,万般归于寂静,他摇头,这世间的人们啊,唯独情字难勘透,生性淡漠的郡主,不管不顾的有了自己的软肋。
当鸽笼里还剩下最后一只鸽子时,如意阁窗外已经是白雪皑皑寒梅绽放的寒冬,还有二十余日过年,整个云州城乃至端王府忙成一锅粥,当然了,粥里无郡主,阁中清闲人。
丁香往燃烧的熏炉里添了点儿香料,回首笑言:“哇,郡主,这个香真的带着梅花味儿呢,怪不得名字里带着个梅字。”
斜卧窗边半托腮,美人儿无聊的翻了个白眼,如意阁院落里的雪她向来不许人清扫,怎么落的怎么化,如果需要走动,就从厦廊底下绕一个大圈穿越出去,平日鲜少有人登门的如意阁愈发冷清,所幸红梅怒放,傲雪凌霜,丫鬟仆妇们也整日无所事事,揣着暖炉观雪赏梅。
放出去的鸽子跟它们的主人一样了无音讯,乐阳郡主已经对此不报任何期待,最后一只鸽子在落雪的这一天中午,带着郡主对陆清离洋洋洒洒的一大篇问候飞向天际。
写情诗她不在行,骂人还是很有能耐的,望着鸽子飞到看不见,乐阳郡主瘫着脸往怀里塞了塞手,转身准备回阁。
忽然闻得身后一声轻响,有人踏雪而来?她怒上心头起,转身便骂:“哪个不长眼的,敢踩本郡主一院子的雪,季献!把他腿给本郡主……”
眼前来人似笑非笑,风光霁月般的容颜带着些风尘仆仆的疲倦,青衫一身雪落,发间微白,他站在开的正艳的梅树下蹙眉瞧她。
……陆……陆清离?
季献还等着郡主的话呢,郡主满脸怒气霎那消失,展颜柔声吩咐:“把他的腿上的雪给本郡主扫干净了,天寒地冻,陆太医别来无恙呀~”
陆清离忍俊不禁:“不是把我腿打断?”
她喜笑颜开:“哪里的话啊,踩几下雪而已,真是的!”
“丁香!怎么办的事,一院子雪也不知道扫,湿了鞋袜怎么办!”她栽赃转移,丁香委委屈屈的认错:“奴婢知罪,这就带人清扫了去!”
清冷的如意阁热火朝天的忙活开了,陆清离被人请进阁内,添香奉茶端火盆,点心零嘴一应备上,平日冬日鲜见的西瓜水灵灵的摆上海棠木云纹圆桌待他享用。
乐阳郡主笑眯眯的望着他,他伸手:“手。”
白皙如玉软弱无骨的小爪子轻轻搭在他手心:“摸吧。”
陆太医木着脸翻过她的手,脉象虚弱,似病初愈,她果真是没有骗他。
“听说你又不肯吃药了?”他声音温润。
乐阳郡主苦着个脸:“郎中长得太丑,吃不下去。”
“吃药又不用看着人,有什么吃不下去的。”他横眉。
一室暖意化了他身上些许寒气,几杯热茶下肚,陆太医又开始评头论足:“西瓜性寒,你本身体弱,怎么吃这些?”
乐阳郡主很明媚:“嗯,因为甜呀,日子过的苦,需要甜的来补补,不过现在你来了,本郡主就不需要西瓜了。”
陆清离好笑的问她:“那臣是西瓜还是蜜糖?”
乐阳郡主抿着唇笑:“你想做西瓜还是蜜糖?本郡主都可以的!”
陆清离板着脸不语,须臾,出声道:“我给你开个方子,今天开始照着喝,到过年就好的差不多了。”
“原来陆太医是想做本郡主的苦汤药,苦在嘴里甜在心头么?”她眨巴着一双明眸问。
乐阳郡主是什么话都敢往外冒,被她肉麻的陆清离呵呵一声:“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