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箫玉管,纷繁如泉。蓬瀛海上的宫殿中,丝弦之声悠扬婉转。
太子宁重华坐在帝后身侧,神色依旧如平日一样沉默安静。他虽不言语,却依旧是极耀目的存在,郁琳琅忍不住频频偷望他。
“姐姐…姐姐。”琳琅端了会儿姿势,便按捺不住心鹿乱撞,凑到了晴若身旁,“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怎么觉得,太子殿下…经常在看我呢?”
“嗯?”晴若抬头,目光笔直地撞上了宁重华的视线。
寡言的太子移开了目光,仿佛无事发生。
“大概吧…”晴若也捉摸不定,“似乎确实是在看这边。”
“一定是我这身衣裳起了作用。”琳琅欢喜极了,一时间满面微红,只觉得出尽了风头。
晴若用余光再瞥了眼太子,心底略有些不自在。
她与太子,其实不大面熟。除了宫宴的擦肩而过,便是数年前选秀时的几句话之缘。但她到底险些成了太子妃,最后还被从名册中剔除了——有这样的因缘际会在,她如今瞧见宁重华,难免会有些生分尴尬。
所幸,她深居闺中,并不会常常见到太子。
晴若低下头,与琳琅低语了几句。
就在这时,晴若忽察觉到有人在望着自己的方向。她循着感觉望去,却见到荣福郡主正咬着唇角儿,以不善的目光狠狠瞪着琳琅。
琳琅也察觉了,不满道:“她看什么看呀?不就是没抢到我身上这匹衣裳料子?”逞强说完这句话后,琳琅想起了韦家的权势,又有些后悔了,后怕道,“姐姐,荣福郡主会不会找我麻烦?该怎么办呀?她可凶了。”
晴若思索了一阵,对琳琅道:“琳琅,你和我出来。”
琳琅此时早没了方才的风头,心底都是对荣福郡主的畏惧,于是她立刻起身,追着姐姐的脚步离开。
荣福郡主一见郁琳琅离席,自以为得了教训她的好机会,也离了座位,快步跟了上来。
晴若领着琳琅,走到了游廊上。待余光瞥见荣福郡主走近了,晴若便伸了手,“刺啦”一声,将琳琅的襟口扯了个缝儿。
“姐姐,你做什么!”见心爱的衣物被损坏,琳琅肉疼不已,低声呼道,“这个衣服料子可贵了!”
“琳琅,你怎么可以花这么多冤枉钱,买这样名不副实的玩意儿?”晴若见荣福郡主的身影已到了背后,便提着琳琅襟口的破损,斥道,“这布料瞧着漂亮,内里的针脚却差的一塌糊涂,最手笨的绣娘都不会绣成这样。我瞧你呀,是被人诓骗了!”
琳琅委屈极了,结结巴巴道:“姐姐,没有,不是…”
“你还说什么‘韦家人舍不得买这匹布’,分明是韦家人看清了这匹布有多差劲,还猜到了那卖布的是如何骗人,这才不肯买。”晴若道,“独独你不如韦家人聪明,还跳进了陷阱里。”
气势汹汹追出来的荣福郡主,恰好听见了这句话。
郡主张望了一眼郁琳琅襟口的狼狈,唇角挂上了一缕妖娆的笑:“可不是嘛?这样差的衣服料子,也只有郁琳琅你才会视若珍宝了。”
因为郁琳琅抢了自己看上的衣服料子,荣福郡主的胸口本积压着怒火。但如今听闻琳琅在这布料上栽了个跟头,郡主的心底一下便舒爽起来。
琳琅见郡主这副神情,立刻明白了晴若的意图,做出一副委屈模样。
荣福郡主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郁琳琅的委屈劲,便施施然地回去了。
琳琅见她转身走了,狡黠地笑起来;旋即,她欲哭无泪地指着衣襟的破损,对晴若道:“姐姐,如今郡主虽不找我麻烦了,可衣裳破成这样,又叫我怎么见人?”
晴若安慰道:“别急。”说罢,她取下身上的彩帨,又叫丫鬟棋儿取来针线,将其固在了琳琅的胸前。那彩帨本就是垂胸装饰之物,如今笔挺地沾着襟线,愈显得亮眼。且这条帨子上洒了檀梅形的金银屑,乃是孔氏亲自为晴若挑的,一看便非同凡俗。
琳琅见了,果然欢喜,道:“还是姐姐有主意。”
“所谓‘贵人饮金屑,风日为无晖’,琳琅可是个能令日月失色的大美人呢。”晴若哄她。
就在此时,晴若身后传来缓缓的脚步声,一个男子慢慢走来。琳琅瞧见那人,掩袖吃吃笑了一下,轻声道:“姐夫来了,那我不叨扰你们两个。”说罢,便提着群裾,飞也似地跑了。
——姐、姐夫?
晴若愣了下,回过头去,便见到裴璧云站在不远处的灯下。他那白玉也似的面容,如被拂开一圈暖融光影,愈显温存。
“裴公子安。”晴若微微后退了一步,想要避开他。
“晴若。‘低回转美目,风日为无晖’,说的是杨妃的美色。”裴璧云负手,含笑望她,“但‘贵人饮金屑,倏忽舜英暮’则又是另一句了,讲的是人世无常,转头飘零。你倒是好,将两句诗拼拼凑凑的,拿来哄小姑娘了。”
晴若闻言,心底微微懊恼,小声道:“都是刘梦得的句子,凑起来又何妨?”
“无妨。你爱怎么凑,便怎么凑。”裴璧云有些好笑,“你说你不曾识字,我也信了。凑个诗句对子,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晴若听他提起自己所说的“不曾识字”之事,心知是露了馅。不知怎的,她的脸腾的红了起来,声音轻细:“女孩儿……自然是,无才便是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