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妙意的琵琶, 声声精妙, 扣人心弦。一片黑暗里, 她的身姿犹如明月低垂,耀目非常。郁晴若站在黑暗中,遥遥望着她的身影, 感叹道:“太子殿下通音律,袁小姐想必也是投其所好。”
裴璧云扣紧了她的手:“这袁妙意虽舞姿倾城, 家世、气质却难及你万一。……若太子娶她为妃,你可会…可会,有所芥蒂?”
太子曾选晴若为妃, 如今却要娶个家世气质皆不如的女子,他怕郁晴若会不高兴。
“芥蒂?”晴若说, “也许罢。裴公子也知道, 我妹妹琳琅有意入东宫为妃。若袁妙意做了太子妃,琳琅难免伤心。”
且琳琅是那样傲气, 被一个家世平平的袁家女盖过, 定会深感挫败。
不过, 袁妙意也未必会成为太子妃。潘芷萱那样虎视眈眈地盯着,又岂会让袁妙意当真如意呢?
裴璧云问:“仅此而已?”
晴若说:“……若不然?”
裴璧云似乎轻轻笑了声。旋即, 他又道:“晴若, 如果我令太子娶旁人为妻, 你当不会生我的气吧?”
郁晴若有些奇怪:“这话说的…天家之事,又岂能怪责到裴公子身上来?且太子娶妻,我又能生什么气?便是潘芷萱做了他的妻子, 只要不来招惹我,那就好。”
裴璧云捏了捏她的掌心肉,小声笑道:“那好。我送你回你的画舫去。”
袁妙意的舞蹈终了,看客一片叫好之声。灯笼重亮了起来,连皇帝都忍不住抚掌赞叹道:“梓童,你这侄女儿确实是音律非凡,于琵琶一技上甚有心得。是何人编排的舞蹈?朕重重有赏。”
袁后骄矜笑道:“这支舞唤作《飞天》,正是妙意亲自编排的。”
“好,有赏。”皇帝挥挥手。
袁后问:“不知皇帝欲赏何物?臣妾这侄女正当妙龄,却尚未婚配。臣妾以为,令她嫁给重华,恰好能常伴在陛下与臣妾身旁。且重华也爱音律,与妙意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换做其他的事,皇帝早就答应了。但这一回,皇帝多喝了两杯,醉醺醺的,丢了平常的理智,糊里糊涂道:“这不成!袁氏的身份低微,与重华不大匹配。若皇后想要为她配个人家,可在宗室子弟中挑选。”
袁后的表情咯噔一僵。
皇帝说“袁氏身份低微”,可不就是在打她这个袁家皇后的脸?袁家门第确实不高,但皇帝当年身份也不高,原本他怎么也轮不上皇位,因运气好,前头的哥哥都去了,这才轮到他登基,又令袁氏做了皇后。
见皇帝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袁后真是好生气恼。可以料想,帝后二人私底下又会好一番争吵。
此时,裴璧云忽然走近了天子近侧,笑道:“陛下,听闻今日有宫宴,微臣也命人准备了一出戏,想为宴会添添彩。”
皇帝闻言,笑道:“裴卿先前提过这事儿,朕记得。不如让他们上来吧?”
没多久,水面上便徐徐行来一艘船。那穿上搭了个戏台,虽狭小,却也是五脏俱全。台上两个一身彩装的武生,已摆好了把式,好一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模样。
“陛下,这出戏叫《状元报仇》。”裴璧云徐徐一笑,对皇帝解释道,“讲的是梁国状元为母报仇之事。这状元郎不仅精通音律、书画双绝,还聪慧多智,乃是旧时梁国的一位传奇人物。”
皇帝一听着状元郎精通音律、书画双绝,与自己甚是相似,便暗暗道了声好。再加之那戏班子着实不错,唱打俱佳,醉醺醺的皇帝也不由沉浸了起来。
——状元郎之母为恶霸赵老高所杀,状元郎巧使妙计,令赵老高之子频生恶疾。赵老高的族亲见了,纷纷打起了赵老高财产的主意。在状元郎的离间之下,赵老高痛失爱子,又后继无人,连个孙儿都不曾留下,资产统统被族人侵吞了去,真是好不落魄。
最后,状元郎大仇得报,春风得意,令看客们纷纷心底暗爽,叫好不止。皇帝私心里觉得这威风八面的状元郎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也觉得这戏挠到了心底的痒处,恰到好处。
皇帝身旁的大太监刘全啧了一声,感叹道:“皇上,这恶霸赵老高真是咎由自取。瞧瞧,最后儿孙都不留,可见是恶有恶报了。”
听见一个“儿孙都不留”,皇帝微愣了下。但他一贯性子和蔼,也没往深处想。
刘全笑眯眯地拍皇帝的马屁:“陛下,您瞧那状元郎文武双全,音画皆通,可不是和您似的无所不能呢?”
皇帝被刘全的谄媚之言哄得心底舒服,也没去计较方才那一丝诡谲。
袁后眼眸一转,对皇帝悄声道:“陛下,您瞧那赵老高,膝下只有一个多病孩儿,孩子又未曾娶妻生子,这才叫族产被人侵吞了去。可见,叫子孙早日开枝散叶是有多么的重要。”
皇帝一听,心里也暗暗惊觉有理。
因袁后善妒,他自个儿是不可能多生几个孩子了。但宁重华体弱多病,若宁重华来不及诞下太孙便遭逢意外,岂不是断了天家血脉?韦家这样拥兵自重,诸位亲王又位高权重。看来,还是得早日为重华安排婚事为好。
皇帝微微眯眼,半醉道:“梓童,你那侄女儿,是叫做‘妙意’吧?真是个好名字。哎呀,潘家那姑娘,今年似乎也到了合宜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