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厅里,座位和座位之间没有间隔,有几个大叔直接一个人占了两三个座位,蜷着身子开始睡觉,显然是打算在候车室过一晚。
可惜,张蔓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一个可以将就的座位也没了,两人站在候车室的中央空调底下,想着对策。
虽然有空调,但候车室的地砖还是冰冰凉凉的,寒意从脚心往上,冻得张蔓时不时发个抖。少年见状把她拉过来,双手捂着她的手,给她取暖。
她体质偏寒,这么大冷天的,在地上睡一晚肯定是不现实的。
张蔓琢磨了半天,觉得只能去住宾馆,她脸一红,随即又想,大不了住两个房间。
“要不……去住宾馆?”
少年听到她的提议,微微咳了一声,声音有些沉闷:“嗯。”
两人再没说话,尴尬地往外走。明明一天下来,牵他的手,拥抱他,都逐渐成了自然而然,但提到去宾馆,还是很尴尬。
张蔓发誓,她真的没想歪,但是……这个话题对于十六七岁的情侣来说,真的是非常奇怪了。
她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不对啊,李惟,你有身份证吗?”
她自己是没有身份证的,前世还是高考前才办,如果没有身份证,应该住不了酒店才对。
少年闻言也一愣,半晌无奈回答:“我有,不过没带。”
他一个人生活,没有身份证会很麻烦,所以初二那年就拿着福利院开具的证明办了身份证。
——这一切都是意外,他从来没有预谋过,所以……也没带。
他倒是镇定,打开伞搂住她:“蔓蔓,我们先去酒店问问,说不定有些酒店不需要。时间越晚越不好找。”
长途汽车站在城市西角,离市中心很远,大的酒店没几个,附近倒是一堆挂着牌子的快捷宾馆。
两人走去了最近的一家,招牌写着“金山快捷酒店”。推开门,里头的装修是这个年代特有的金光闪闪的ktv风格,很俗气。
前台是个画着浓妆的年轻女人,二十来岁,染着火红的头发,侧脸长得非常漂亮。可惜妆太浓,稍微有些风尘味。
她正靠在躺椅上看这年很火的一部肥皂剧,张慧芳每天都在追更新的那部。
她看到他们进来,也不怎么热情,把两条腿从脚架上放下来,坐得稍微端正了一些。
女人面无表情地拿出单子,按下自动圆珠笔,看都没看他们:“运气不错,有两间标间客人退订了,要吗?”
李惟点点头:“嗯,两间都要。”
钱他不缺,只要她安心。
“身份证。”
年轻女人又机械地说着,这份工作,从头到尾都是这样,每天重复着这几句话,就像一个复读机。
张蔓有点尴尬:“没带……”
年轻女人总算抬起眼,轻飘飘看了他们一眼,看到两人的长相,大概判断出了年纪。
不过显然她一天能遇上好多这样的事,冷淡地把单子和笔放下,躺回躺椅上,指了指门:“出门左拐,上楼梯,三楼有个不要身份证的小旅馆,未成年也可以住。”
她语调平淡,但最后的“未成年”三个字,却加重了许多,语调也上扬,显然是刻意打趣他们。
张蔓的脸刷地红了……她立马拽着李惟的袖子往外走,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她前世沉默寡言,不爱社交,每天缩在自己封闭的生活权力,其实骨子里一直是个脸皮很薄的人。
哪受得了这种打趣。
她甚至想回车站将就一晚了,但门外的暴风雪和冰冷温度打消了她的念头。
李惟看着她涨得通红的脸,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手心安抚她,牵着她左拐,进了旁边一个单元门,往刚刚那女人说的楼上走去。
这栋楼显然是一栋民房,很旧,像是七八十年代建的老房子,楼道里的灯都昏暗得不行,张蔓仔细看了看,扶手、灯泡都擦得很干净。
三楼有个大大的牌子,上头写着“云宾招待所”,少年牵着她走进去。
这里就比楼下简陋多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就当前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老头正对着电脑玩斗地主,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浑浊的目光带了些热情笑意。
比楼下那个女前台热情得多。
“年轻人来住店啊?只剩一间大床房了,住不住?”
张蔓头皮一麻,大床房……她抬头看着李惟,轻轻摇了摇头。
那老头显然很会察言观色,看他们似乎不想住了,脸色一下冷下来,淡淡说着:“今天外面大暴雪,车站附近的酒店肯定都爆满了。”
他又拉长着声音:“而且除了我这里,基本上都要身份证的,小孩子可住不了。”
他又着重强调了“小孩子”三个字。
张蔓已经彻底麻木了。
不就是大床房吗……
“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