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夜色还很暗稠,此时江家是满室光明温馨,另一边的郑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找着人了没?”郑富山刚从黑暗中现出人影,门口的王菊就焦急地迎了上去。
郑富山趿拉着鞋走进院子,眯着眼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上哪找着去?人还不知道早跑哪去了,天亮再说吧。”
王菊的双目熬得通红,听到这话两眼一下子就带上了水花,又急又担忧地叫着,“水儿这是跑哪去了啊,这是跑哪去了啊,这还伤着呢。”
王菊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总像是含着情。当年王菊刚跟病母逃荒到富林村,两人浑身脏的发臭,没一个人愿意靠近,后来就是这双眼,郑富山无意中看到后立刻就被迷掉魂,之后不顾李向红拍着大腿的反对,非要娶了她。
还好,王菊的母亲只在富林村活了半年就去了,没花着多少药钱,王菊性子柔软懦弱,又感激郑富山给母亲治病,临了还给母亲一个埋身的地方,从此便顶着李向红的唾骂,死心踏地地伺候着郑富山。
郑富山看王菊柔弱可怜的样子,顿时腰杆挺直,总算安慰了一句,“估计是躲哪生气了,明儿个气消了还不得回来?你这是操啥子心,睡觉,睡觉。”说着便一把拉住王菊,两人进了屋。
堂屋里,李向红耷拉着眼皮坐着,看到进屋的人抬了下眼皮问道:“找着了?”声音里压着愈演愈烈的怒气。
这天都要亮了,人竟然还没回来,一个大姑娘动不动就在外呆一夜,能正经到哪去。
趴在桌子上的郑春鹂被这动静一惊,身体动了一下,翻个脸又睡了过去了。她找了大半夜,这会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这点儿上哪找去?天亮再说,睡觉睡觉。”郑富山不耐烦地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就要朝里屋走去。
郑富山一背过身,后背粘着的干草碎叶便被看个一清二楚。
他根本就没去找,这一看就是找个草垛子睡了一觉才回来。
李向红虽然也睡了半宿觉,心里还是不痛快,狠狠地瞪了一眼郑富山的后背,而后逮着后头的王菊就开始骂起来,“你说你有个什么用?连个人都看不住,这两大活人呆家都能让人给跑了?”
郑盈晕了后,李向红随手扯了块布给她包了一下,想了想便让郑春鹂去怀杨村把郑春云叫回来,她自个收拾了一下去了前头村的王媒婆家。
就二丫头这脾性,看来想要事情稳妥点,还得再商量商量,她可不能让老郑家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让孙子在外抬不起头。
结果等她回来,人竟然已经跑了。
王菊看着已经进了里屋的丈夫,听着婆婆的责骂,眼泪又“啪啪”地咂了下来。若不是丈夫死命拉着,她怎么会让她的二丫头大晚上带着伤跑走了?王菊又忧又悔,心里突然就有些怨上了丈夫。
李向红最看不上王菊这软泥巴样,斜着眼骂道:“哭,哭,死人啦天天就知道哭?”李向红“呸”地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晦气东西!”
外面,找了一夜人的郑春云与郑春林刚进了院子,就听到了屋里的骂声。
“姐。”郑春林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停住脚步的郑春云。
自从大姐知道二姐小时候是被卖了的,现在又摔破脑袋跑没了以后,一句话都没出过口,整夜不要命似地闷头找人。郑春林跟在后面一整夜,第一次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跟着四处找人。
“说不准你生的好女儿又是跑哪勾人去了,野了一整夜都舍不得回来,这狗能改得了......”屋里李向红还继续骂咧着。
郑春云猛地朝屋里冲去,脚上的布鞋一个用劲终于全部断裂,分成两半掉在后头,郑春云停都没停一下,冲进了屋。
“姐。”郑春林捡起分成两半的草布鞋,慌忙跟上。
“凭什么这么说春水!”郑春云冲进了屋,恶狠狠地盯着李向红吼叫着,“凭什么,凭什么?”吼到最后,声音已经嘶哑。
郑春云的眼睛红肿,整张脸因为痛恨发着青,身体也在发抖,她突然低头,而后捡起脚边的一个小凳子狠狠地举高砸下,“啪”的一声,小凳子四分五裂。
趴在桌子上的郑春鹂,脊背一抖,而后又硬着身体一动不动。
王菊含着眼泪张着嘴抬头,连李向红都被震呆了一瞬。
这大丫头是疯了不成?
“反了,反了,这是反了啊!”李向红终于反应过来了,狠狠地拍了下大腿,手指头指指郑春云又指指王菊,“你生的好女儿啊,这一个个都要反了啊!”
李向红吼了两声又喘着气瞪向郑春云:“我凭什么?啊?我告诉你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们奶奶!”枯硬的手掌狠狠地拍向桌子。
王菊被震得浑身一抖,没敢看怒火滔天的李向红,只把慌乱无措的眼神投向大女儿。
郑春云无视王菊祈求的目光,对着李向红狠狠地咬牙咀嚼出声,“奶奶!当年要活生生饿死孙女的奶奶?”还是最后又卖了孙女的奶奶?
这话一出,屋里静了好一瞬。
趴在桌子上的郑春鹂,后背明显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