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向红瞪直了眼,话在喉咙里堵了半晌,而后突然转头看向郑春林,“春林,回屋睡觉去,明天不得上学?”
郑春林没动,王菊赶紧走过来,半是强硬半是哀求地把郑春林拉去了房里。
李向红看着郑春林进了屋,突然握着拳头狠狠捶了下腿,眼泪也掉了一粒:“来,你数数,你数数,这屋里几张嘴到底饿死哪个了?那年头家家穷,谁吃饱饭过?当年这村里可是真有人饿死的!我嘴上骂着你们,心里哪能没念着你们,还能真把你们给饿死了?”
李向红说着又抹了颗眼泪珠子,除了对郑春林,李向红几乎从来没有过这种软态度,直接把站屋门口的王菊听得抹起了眼泪。
或许,当年婆婆也真不是真要饿死二丫头,做这种事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郑春云的愤怒一丝未减,哑着嗓子开口:“春水三岁,您想把她扔到石沟崖子那,被村里人撞见,只能带回来。”那年头,石沟崖子那还是有狼或是其它野兽出没的。
“春水四岁,因为她偷吃了口干饼子,被您拿筷子在脸上甩了两道血印子。”
等晚上她们干农活回来,李向红说的是二丫头自己调皮摔的。因为那时候的春水已经很少开口说话了,没人怀疑,但是李向红猜不到在她问的时候,春水会开口跟她说。
“春水六岁......”
郑春云狠狠地抹了把眼泪,把话吐出嗓子,“春水六岁,因为她饿了找吃的找到别人家门口了,被您硬是踹回来拴了大半年,像畜生一样栓了大半年。”
李向红当时是怎么说的?二丫头脑子不太好,不拴着人就会跑没了。
“春水七岁。”郑春云眼里的恨意毫不再掩饰,“就因为春水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您就几天没给她饭吃。就因为一个破碗,您就要活活地饿死她!”
郑春鹂终于不再趴在桌子上,抬起头,颤抖着嘴唇看向郑春云。
那个碗,其实是她打碎的。当年的她虽然小但是特别容易饿,便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扒上锅台找吃的,正好锅里有一只碗里盛着饭,结果她才刚端起来,二姐就进来了,她吓得手一滑,连碗带饭便全砸了......
一连串的事情都被说出来,李向红的眼神到底虚了起来,动了半天嘴唇才算找着了话,“那最后不也没真饿死她吗?”
郑春云红着眼,眼里带着泪。
当年郑春水打碎了那个碗后被李向红一顿狠打,之后便是罚她不许吃饭。王菊偷偷送了两次饭就被李向红发现了,李向红叉着腰、指着王菊的鼻子唾沫横飞地骂了半天,王菊的胆子便又被骂没了,看着瘦小的二丫头,想着婆婆总不会真饿死她……
之后再吃饭的时候,家里的大锅里都是被刮的干干净净不留一口,郑春水被饿了快两天,李向红的气都还没消。
郑春云找不着一口剩余吃的,再吃饭的时候便先喝稀粥,干饼子留到最后,在大家快吃完的时候便把干饼子全部塞进嘴里,嚼两下后放下碗,而后趁李向红不注意,赶忙跑到屋里,把嘴里的干饼子一口口渡给郑春水。
就这样熬了一个星期,李向红才消了气,郑春水总算没真的被饿死。
不过喂饭这事最后还是被李向红发现了,李向红气得对着郑春云把家里唯一的一根长扁担都给打断了,打得郑春云瘸了半个月。
现在,她说她是“奶奶”,说她心里念着她们?
这话也只有骗得了耳根子软、凡事自欺欺人的王菊了。
不知是不是被郑春云的眼神激的,李向红一下子又上了火,“你别总拿以前的事来说,你就说现在,二丫头现在这样,是不是当年我给她托了个好人家?这事是不是没做错,让她落着好了?”
“您不也卖了个好价钱?”郑春云绷着腮帮子:“您惯会卖孙女了。”
李向红顿时怒得口水都喷出来了,“卖了又怎么了?一个个不知好歹的,你问问春鹂,要是换成卖的是她,你问她乐意不乐意?”
郑春鹂的脸顿时又红又白,根本不敢抬眼看向郑春云。
李向红的火还在升腾,“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当初给你找的好人家你不要,你看你现在过得?嫁了个瘸子几年生不出颗蛋,保不准人家是摔废了来骗你这个傻子呢!”
郑春云黑黄的脸顿时涨的通红,抖着手半天没能再说出话来。
王菊赶忙走过来,不让婆婆再往女儿心口插刀了,“春云,你先跟春鹂进屋睡会,熬一夜了总得闭会儿眼,天亮了再找人,还得先找着人啊!”王菊紧紧抓着郑春云的手,眼神恳切包含着意思。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先找着人才最要紧啊。
郑春云深深地喘了几口次,到底听进了王菊的话,转身进了郑春鹂的屋。
另一屋的郑春林在黑暗中终于闭上了眼,突然觉得这个家能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家人也不像家人,哪像他在江回家......
郑春林猛地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