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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真心鸭

“大哥哥别打我,我姨娘已经被发落到庄子里了,她肯定知道错了。求大哥哥饶我一次罢,明漓求你了。”

顾明漓赶紧跪下来,两眼哭得跟核桃一样,不住地用手帕擦拭眼泪。一副快吓出魂儿来的可怜模样。

顾轻言抬腿将椅子踹飞,吓得顾明漓又是一个哆嗦,哭声就更大了。

“闭嘴!”

顾轻言一声厉呵,立马吓得顾明漓闭紧了嘴巴,只敢肩膀一抽一抽的低声啜泣。

“你还有脸哭,我饶你几回了?我上回怎么警告你的,谁允许你再碰明潇的!”

顾明漓哭道:“大哥哥,我真的没有。都是我姨娘一时糊涂,真的不关我的事!”她跪行着去抱顾轻言的腿,“大哥哥,我也是你妹妹啊,我也是你妹妹,你怎能这般偏心!”

顾轻言将人震开,冷声道:“我没有你这种心思歹毒的妹妹,是不是嫡出不要紧,可一个人如果连心肠都是黑的,那就不配为人!”

顾明漓往一边跌去,手掌按在了碎瓷片上,登时划破手心,汩汩地往外冒血。她捧着手掌哭道:“明漓自知自己身份低贱,可我到底也是顾家的女儿。即使是做错了事情,要打要罚也轮不到大哥哥来!再者说了,我姨娘都被发落到了庄子里受苦,大哥哥又何必跑过来兴师问罪。”

“你想得倒美,一个歌姬如今也敢欺负到了明潇身上,简直找死!不要以为我爹护着你们,就可以在顾家为所欲为!我娘是好欺负的,可我不是!”

顾明漓哭道:“那大哥哥还想怎么着?难不成要把明漓打死么?明漓虽然是个庶出,可总归也是顾家的骨肉!爹都没说什么,大哥哥凭什么对明漓喊打喊杀!”

顾轻言冷笑,他自然不会去动手打女人。可又不肯轻易放过顾明漓,只对着外头的婆子们喊,“来人啊,快来人,去给我取块红木板子来,快!”

下人们面面相觑,均不敢开口应。

如此,顾轻言又道:“怎么,我现在说话都没有人听了?”他一怒,哪里还有人敢不应,立马就有下人取了红木板子来,战战兢兢地双手举过头顶递给了顾轻言。

“我从不打女子。”顾轻言摆了摆手,随便指了个身强体壮的婆子,命令道:“你过来,打她二十下板子小惩大诫。”

那婆子不敢不听,可又不敢真的打顾明漓,站在一旁正不知所措。

程昔上前一步道:“表哥别冲动,二表姐纵然有错,上头还有外祖母,舅舅还有舅母罚她,不能由你来罚。”

顾轻言道:“你别说话,没有你的事。”他加重了语气,提了一个音,“怎么,还不打?”

那婆子当即骇了,赶紧攥着板子走上前来。对着顾明漓比划了好几下,到底对着她后背打了一下。

顾明漓当即就大哭出声,“爹,救我!爹爹救我!大哥哥要杀了我,爹!爹!”

“你就是喊破天都没有用!给我打!”顾轻言丝毫不为所动,想来这回是气得狠了,也不管事后顾斐是如何暴怒,眼下就想先替顾明潇出这口恶气。

程昔劝也劝不住,无论说什么顾轻言也不肯听。她见顾明漓挨了没几下,都哭岔音了。生怕再打下去回头不好收场。只得赶紧上前,扯着顾轻言的衣袖求道:“表哥,别打了吧。再打下去,回头舅舅知道了,定然会发怒的。”

顾轻言不听,直接侧过身去。

程昔咬了咬牙,绕到他的正前面,又道:“表哥,我是真的为了你好。这事早就罚过了,一罪不能二罚,你私下来闹已经不合规矩了。如今又让下人责打二表姐,更会落得一个苛待庶妹的名声。你在朝中虽然是个小将军,可御史台的大夫们,不会因为你是小将军就不参本了。而舅舅也不会因为你是小将军就不责罚你了,表哥!”

顾轻言哪里会不明白其中水深,可看见明潇都病成了那个样子,一口气无论如何也忍不得。深深呼了口气,才哑着声道:“我早便说过,明潇是我最珍爱的妹妹,谁都不许动她。顾明漓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明潇。我让人打她二十戒尺都是轻的!”

程昔无可奈何,也不知道天底下的将军是不是都是顾轻言这个样子。一时抿紧唇角,不知到底该说什么才好。

顾轻言轻轻道:“你莫怕,同你不相干,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我既然敢做,我就敢承认。”

他又对着那婆子道:“打,给我狠狠地打!若是敢手下留情,我扒了你的皮!”

这婆子哪里还敢放水,每一下都使劲了全身的力气。生怕打不疼顾明漓。

顾明漓这回才是真正知道了顾轻言的厉害,连声哭求,说自己再也不敢了。见求不动顾轻言又调头去求程昔,哭得脸色脂粉都花了。

顾轻言照例是不肯让程昔落了半点不好听的名声,直接将她轻轻推开,这样一来,无论怎样,肯定扯不到程昔身上去。

都这种时候了,也不知道顾轻言怎么还想着要保全她。

不知谁喊了一句,“老爷来了”。外头人群立马分散开一条小道,顾斐一马当先,大步跨进院子。见整个菡萏院都乱糟糟的。心里登时冒了火气。

顾明漓见救星来了,赶紧将手上血迹往脸上抹了两把,往地上一倒,整个人蜷缩起来。

程昔微微一愣,心都跟着紧了起来。她很怕舅舅和表哥再因为这事起了什么争执,赶紧悄悄去扯顾轻言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表哥,你快跑!快去求外祖母庇护,我在这给你拦着舅舅,快啊!”

谁知顾轻言天生就是宁折不弯的性子,他说承认,就绝对会承认。原地不动地站着,就等着顾斐来。

程昔都快哭了,都这种时候了,哪怕父子两个有一个性子软一些的,这事都容易解决。

果不其然,顾斐见顾明漓缩在地上,满脸都是鲜血,还一个婆子举着板子往她身上打,登时看得目眦尽裂,一脚将那婆子踹开,赶忙去扶顾明漓。

顾明漓就像是吓傻了一样,使劲抱着顾斐的胳膊不松手,死死咬紧嘴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凄楚模样。

程昔一看这种情形,心一下子凉了起来,赶紧随手拉了一个丫鬟,打发她去前院请老太太过来。

顾斐手指着顾轻言,怒斥道:“顾轻言,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你还有没有半点规矩!明漓可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打她!”

“我没有打我妹妹,我没有打明潇!”

顾斐一听,气得越发狠了,偏偏顾明漓还添油加醋道:“爹爹,救命啊!我好怕,大哥哥二话不说就闯了进来,他要杀了我,爹爹救我!”

“你别怕,爹在这里!”顾斐拍了拍顾明漓的肩膀以示安抚,这才指着顾轻言怒斥,“孽障!你给我跪下!”

顾轻言低笑着摇了摇头,“我可以跪,但不能跪在菡萏院,因为她们真的不配!”

“你!”顾斐都快气糊涂了,连说了三个“好”,这才道:“那你现在就滚到外头去跪,今天我要是不打死你这个孽障,我就不是你爹!”

顾轻言二话不说,调头就走。正好即将要和程昔擦肩而过时,脚下顿了顿,他回过头来,冲着程昔笑了笑,“表妹,你就别跟来了,去帮我看看明潇罢。她每次生病了,最怕喝苦药了,记得给她蜜饯吃,回头我再去瞧瞧她。”

“表哥!”

程昔上前一步,眼眶红红的,她两只手死死地拉紧顾轻言的衣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觉得他这么一去,似乎再也回不来了。她心里闷闷地难受,从来都不知道顾轻言原来在家居然过得是这种生活。

“你最听话了,去罢。”

顾轻言抬腿就走,衣角一下子就从程昔手心里抽离。她攥了攥,什么也没有攥住。

顾斐安置好了顾明漓,又让人请了大夫过来。院里院外都乱成了一团,基本都被顾轻言砸了个干干净净。顾斐又是生了好大的气,见菡萏院没甚么要紧事之后,大步流星的往外头走。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厮,手里抬着长凳,扛着板子,还找来了一捆绳子。

恐怕是要把顾轻言打个半死。程昔到底没有听顾轻言的话,偷偷地跟了过去。就见前头人群拥挤,顾轻言就跪在花园最中央的石子路上。

也真会给自己找地方。

顾斐对着左右喝命道:“都等什么呢?把这个孽障给我绑起来打!”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许久才咬紧牙关走了上前。却不曾想,顾轻言摆了摆手,随意道:“不必绑我,我不会跑,也不会躲,更不会反抗的。”

其实,就以顾轻言的身手,他若是真想反抗,在场谁能奈何得了他。可他性格执拗,宁折不弯,又偏偏是个孝子,爱妹如命,是个很复杂的人。

顾斐道:“好!那就依了小将军的意。既然你是我顾家的子孙,那就得守我顾家的规矩!你擅自闯入菡萏院,这是坏了规矩。随意惩处自己妹妹,这是苛待庶妹!你还顶撞忤逆我这个父亲,这是大逆不道!你今日本该待在巡防营,可却私自回来,这是玩忽职守!我可有冤枉了你!”

顾轻言回他:“有没有冤枉我,你心里有数。横竖父亲都不会轻饶了我,还罗列这么多罪状做什么?生怕御史台的大夫们不参本上奏?要打就打便是,何必多言。”

顾斐气得脸色铁青,冷冷一挥衣袖,对着左右喝命,“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不论,只当我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小厮为难道:“大公子,这……”

顾轻言待下人向来很和善,也不想过多的为难人。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伏在了长凳上,面无表情道:“打罢。”

程昔一直躲在柱子后面,两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不忍去听板子打在顾轻言身上,而发出的沉闷声响。可顾轻言脾气又硬,打过一轮,硬是一声都没吭,明明身上都见了血,可还是咬紧牙关,不肯认错。

顾斐便道:“打!打到他认错为止!”

小厮们平时没少受顾轻言的恩惠,眼下见他如此,也是真的下不去重手。又抬起板子狠打了几下,就忍不住跪下求道:“大人,不能再打了,不能打了,大公子受不住的!”

顾斐怒道:“他自己都没求饶,你个奴才求什么情!闪开!”

程昔再也忍不住,直接跑了上来,一把抱住顾斐的腿,哭求道:“舅舅不要,不要再打了,舅舅!”

顾斐沉声道:“没有你的事,你退下!来人啊,把表小姐带回去!”

程昔不肯走,硬拖也要拖到外祖母过来。赶紧抱得更紧了。又因为深知自家舅舅最见不得女子的眼泪,遂赶紧落下两行泪,专门哭给顾斐看。

“舅舅别打了,求求你了舅舅。表哥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不要再打他了。”

果不其然,顾斐一见程昔在哭,立马心就软了一半。也只可惜了,顾轻言从不肯轻易掉眼泪,否则顾斐早就下不去手了。

顾轻言脸色煞白,两手死死的扣紧凳脚,他缓缓吐了口气,嘴里冒出一口浓稠的鲜血。顺着唇角落在地面,他自己也不甚在乎,自始至终也没有喊过痛,可眼下却伸手颤颤地拍了拍程昔的肩膀。

“表哥,你再坚持一下,外祖母很快就来了。”

程昔带着哭音小声道,她自然以为顾轻言是疼得狠了,才会来拍自己的肩膀,正要再说几句宽慰他的话。

却听顾轻言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沙哑,他说:“不让你跟过来,你非来,往边上闪闪,衣裳那么干净,可别沾着血了。”

顾轻言总是这样,明明都疼成了这样,可还是时时刻刻想着身边的人。哪怕他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

程昔只觉得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填满了,顾家兄妹性格一个比一个倔强,可都是对她很好的亲人。

顾斐见程昔死不撒手,对着左右喝命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表小姐拉开,快!”

从旁边立马走上来两个丫鬟,试图要将程昔拉走。程昔深知再打下去顾轻言半条命都要交代到这里了,哪里肯走,索性就上半身伏在顾轻言身上,自己的后背就完全暴露在板子下面。

执着板子的小厮们面面相觑,均往后退开几步,生怕一不小心再误伤了表小姐,那才是真真不得了了。

“表哥,你别怕,我护着你。我会护着你的!”程昔两手环着顾轻言的腰,压低声音,几乎带着几分恳求的意味了,“表哥,你就跟舅舅认个错,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你赶紧认个错,我怕你再挨下去,身子受不了。”

早先便说,顾轻言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他是武将出身,一旦认定什么,那就非做不可。比如说对程昔的一颗真心日月可鉴。眼下无论如何也不会率先低下头去。

顾轻言不肯低头,那顾斐就更加不会低头了。他劈手夺了小厮手里的板子,上前一步,一把将程昔往边上扯了一下,结果没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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