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熬干了血泪之后, 透过半遮半掩的帘拢望去, 室内仅只剩下一缕微弱的月光。
再矫情尴尬,卫绾也抵挡不住困意, 早早地陷入了一团黑甜。
男人侧过了身,却睁开了双眼,定定地于黑暗中凝视着她, 目光晦暗而幽深,甚至有些受伤。唯独黑夜里, 才适合释放自己的情绪,不会被人窥见分毫。
怎么会有男人如她所想, 活了两辈子到这个年纪, 对男女之事却还一窍不通?她更是不知,从他少年时开始, 夜有所梦,
梦中与他缠绵卧榻的女子都是一人。
他盯着身边女子的侧脸不知凝视了多久,手臂渐渐发麻,才若有所觉,一个动魄的念头惊醒了他,此时, 他的嘴唇已经压在了卫绾的殷红鲜嫩的唇上,
感受到了如那日洛阳东城小院里的槐花蜜般的柔软甘甜。
他如一个饥渴的乞丐, 面对诱人的珍馐, 没抵挡得住诱惑, 偷尝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于是只敢浅尝辄止,再也不敢细细品味。夏殊则烫红了脸将身体飞快地抽了回去,胸口那死物不知为何又活了过来,跳得正欢。
许多年没有如此毛躁过了。太子殿下矜傲地侧过了身,闭上了眼睛。
卫绾醒得比夏殊则要早,不过醒时仍昏昏欲睡,透过微薄的曙光,瞥见殿下嘴唇上一抹艳红的口脂,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果然色泽一般无二,她先是惊讶了一番,随后拿被子捂住了头,吃吃偷笑了起来。
未免太子殿下起早发觉自己已洞悉了他的好事,卫绾翻过身继续装睡。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之后,夏殊则也醒过来,见卫绾仍如昨晚睡得昏沉,下意识没惊动她,翻身下榻,寻了木屐来,理好衣冠之后飘然入了净室。
打水来的韫玉与怀珠二美婢,偷偷将菱花铜镜搬入了内室,照着太子殿下那染了口脂的大红的唇色,他眉峰一蹙,脸色沉郁地吩咐人推出去,宫婢退出了,他才略有一丝懊恼地打水洗了脸,将嘴唇上的印子不着痕迹地抹去了。
幸而他醒来早,卫绾不曾撞见。他怀着最后一丝侥幸,心想。
新婚夜后,太子妃殿下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身,挽上了妇人发髻,换上宫装之后,便只身下了庖厨。
在卫家时,卫绾闲得无聊,欲学点本事打发时间。她瞧不上卫织针眼大的心眼儿,故不与她争学女红,而是自己琢磨着厨艺,习些粗浅的医术。她对自己的厨艺向来颇为自负,河西之行沿途为殿下和他的部将们亲自下过厨,部属都赞不绝口,唯独殿下是用得最少的。卫绾偷偷观察他的饮食习惯,知他不喜油腻荤腥,便亲自掌厨,做了一碗豆腐羹。
普通的豆腐羹,其中也用了不少巧思,单是要以刀工将水嫩晶莹的豆腐切成银针般纤细的丝便需要打磨多年的功夫了,遇水化开的雪白豆腐丝犹如一朵无暇的菊花,舒展地浸泡于碗底。
等豆腐羹做好,常百草瞧着嘴馋,以为是姑娘照例给她们二人开小灶弄的早膳,岂料才眼巴巴跟过来,卫绾便将豆腐羹端走了。
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卫绾对一脸失望的常百草点了下额头,“回来给你做,这是给殿下的。”
“嗯。”听说是给殿下的,常百草乖巧地点头不闹了。在此之前月娘千叮咛万嘱咐,说她太黏着姑娘,出嫁从夫,日后姑娘要把更多的心思用在殿下身上,让她少黏糊些。常百草也怕卫绾嫌自己麻烦了,对卫绾愈发听话。
夏殊则在书房中久坐,手里拿着一封奏折。
太子十五岁已在习监国之事,平日里皇帝会吩咐人拿上不少奏折到他东宫,起初还命人监督太子,挑他错处,如今愈发觉得太子行止严谨有余,一丝不苟,皇帝心思复杂,后来便不再让人盯着了。
他动了动眉,卫绾已走到了近前。
她端着一碗豆腐羹,里头红丝白条,间或杂绿,汤汁鲜艳清亮。他轻瞥了一眼,放下了奏折。
卫绾便等在他身旁,等太子殿下从容地用早膳,说道:“听韫玉说,殿下一早来了书房,也没传膳,我醒来迟了,怠慢了殿下,故亲自去做了一碗汤羹请罪,殿下尝尝味道可还合心意?”
她话音未落,夏殊则已舀了一勺浅尝了一口,方才端来的,还有些烫,豆腐入口即化,软糯清甜,味道偏淡,只需看一眼做法都知道她用了不少心思,何况口味确实独特。
“尚可。”
卫绾最喜欢听人夸赞她的厨艺了,抿唇一笑,“殿下喜欢,阿绾日后天天为殿下做早膳。”
怕他还有公务缠身,无暇应付自己,卫绾要抽身告退,待她转身走出几步,原本脸色有些冷淡的夏殊则忽然唤住了她。
“阿绾。”
她困惑地回眸,其实心中到底有些担忧自己起得太晚惹他了,夏殊则道:“过来。”
她只好走回去,夏殊则手中扣着朱砂笔,脸色微不自然,“孤的书房,从未有人进过。”
卫绾怔了怔,忙道:“对不起殿下,是卫绾僭越了。”
“不,”夏殊则道,“宫人知道看孤脸色,才放你进来。孤昨晚对你说的话,永远奏效。”
卫绾细想昨夜里殿下说的话,想到他抱自己沐浴的那一幕,脸色微红,夏殊则也微垂下了眼睑,低声说:“孤只是还未习惯,卧榻之侧多一人酣睡,书房中有妻子送膳,并非是对你不喜,要冷落你,阿绾。”
他说得太过诚恳,她甚至听出了犹疑和卑微,动容地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