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殊则指尖微僵,“阿绾,你一直怕孤。”
卫绾伸手取了砚台,放到自己手边,顿了顿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同殿下一样,只是还没有习惯。我还没习惯不怕殿下,但相处久了,殿下对我的迁就与包容,自然会让我不怕的,不是么?”
她朝他笑了笑,“我替殿下研墨。”
夏殊则凝视着她的笑靥,缓缓颔首。
在书房坐了一个时辰,卫绾坐得腰酸背痛,疑惑殿下修炼了多久,才能保持端庄的姿势,凝持于书桌前动不动便是批阅一整日。
听说前不久,楚王殿下领兵随李翦赴张掖居延关了,匈奴异动,楚王殿下颇得军心,日日都有捷报传来。这样的捷报没有一封陛下是容许它被送到东宫来的,不过太子殿下有自己的情报与暗卫,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的法眼。
卫绾忽然想,上辈子殿下英年早逝,迫不得已求陛下准允改立太子,陛下顺理成章地便立了楚王,不知后来如何,陛下可曾后悔过?也不知,殿下上一世是否对因为她染上瘴毒早逝而不甘,可惜这一世他筹谋许久,大权在握,仍是抵不住帝心旁落。
有些人,无论他如何努力,父亲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这确实是无可奈何之事。
卫绾尽量不引夏殊则注意,悄悄地替自己揉了几下肩背,他却眼也不抬地说道:“想必累了,你回去歇着吧。”
卫绾被人眼也不抬地便看穿了,有几分窘迫。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昨夜里没闹得成洞房的齐王殿下卷土重来,定要见他三哥三嫂不可,卫绾瞥见太子殿下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说道:“殿下若是想,我将齐王殿下打发了去。”
堆在他身前的折子如山,至少还需要半个时辰,怕齐王殿下那么一闹,这事也办不成了,夏殊则病急乱投医地允了,卫绾轻轻含笑,走了出去。
屋外的动静才响了片刻,齐王殿下便再度来叩门,说道:“三哥你好生休息,小五便先走了。”
夏殊则应了一声,门外果然没有了动静。
倒是台阶下的几名宫婢,忍俊难禁地望着送齐王殿下出门的太子妃。
齐王走到了拱门后头,沿途叨叨不停:“我也不知,原来三哥如此没用,今日一早便虚了?”
卫绾心下不安,因想到这话若是让书房里的男人听了,不定如何恼羞成怒,齐王殿下又点了点头,“这却也难怪,大姑娘上轿,三哥娶妻,都是头一遭。他的清白以往不知被多少人算计,下在酒里的,散在屋子里的,到处都是下三滥玩意儿,幸亏我机灵。不过日后这活儿我不接了,三嫂去麻烦吧,我三哥对这样的事十分单纯,他总是不懂那些东西做甚么用的,一不留神会酿成什么恶果。”
他见过最恶毒的人,为了败坏太子名声,让一个染了花柳的女人在他房里洒满了催情的药粉,谁知那日却是影卫闯了进去,事毕之后他提剑便将人杀了,后来负荆请罪,就自刎在太子脚下。
从那以后,夏殊则对这样下三滥的事,也开始了谨小慎微的堤防,因一不留神,伤的便不是清白,而是性命了。
卫绾脸红心虚地送走了齐王殿下,背着花门,心中想到的却是昨夜里,红烛光下玉体横陈隐隐含羞的殿下,肌理白皙若腻,说不出的诱人,让人既畏惧,又忍不住想轻薄。
倘若那些女子见过这样的太子殿下,不知会不会想得发疯?她又想起春日宴上八角亭上疯狂的贵女们将她冲出去的那一幕,那时,殿下心中是怎样的无奈?
卫绾在原地立了许久,谁知齐王殿下忽去而复返,这回来时面孔严肃了不少:“三嫂,三哥没有同你说过,新婚过后,你需到寿安宫对太后与薛夫人定省?”
卫绾倏地目光发直,脊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来。
“没、没有。”
民间确有这礼俗,但宫中卫绾还以为不同,因东宫无人提及,卫绾便没细想。
齐王说道:“三哥最是不喜应付薛氏,故从来不假辞色,但他是太子不会如何,至于三嫂……”
卫绾心中一凛,“我明白。”
她被赐婚给太子,本来就不是一桩单纯的事,于薛夫人而言,她是可以利用的卫家一颗棋子,这颗棋子可以被利用来监视太子,对付太子,也可以成为太子与卫邕撕破脸的一个工具。卫绾本来一点也不想掺进这勾心斗角的复杂事里头来。
但,谁让她现在的这个夫君,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麻烦精。她既嫁了他,总不好让他因为自己成为被人攻讦的靶子。
“我去。”
“不许去。”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卫绾诧异地回眸,只见一身玄金华服的太子殿下就立在她身后不远的抱厦之中,脸色如冰。
卫绾咬了咬唇,又有点畏惧殿下神威了。
齐王灰溜溜低下了头,“三哥,我母亲说,三哥固然是想护着三嫂,但你明白,你越是护着她,不让她亲近薛氏,她越是危险。你迟早又要为羌人或是匈奴离开洛阳,一旦如此,留给他们下手的可乘之机太多了。三哥,除非你能将三嫂一直拴在裤腰带上绑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