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个头, “我们王子, 自幼身体羸弱, 岂堪沙场驱驰?求太子殿下出手, 救我族性命。”
夏殊则道:“孤为何帮你?”
那侍者沉默了半晌,咬牙又磕了个响头, 咚咚之音听得卫绾心里发颤。她想, 殿下不是铁石心肠之辈,
他向来广施仁德,按理应会答应的,不知为何又反将一军回去, 她纳闷地眨了眨眼眸。
侍者说道:“请太子殿下细思,我羌人虽好战, 但自老单于始,
便以有了铸戈为犁的心思,绝不敢再冒犯大魏,可自那伊冒以残暴手段迫害单于以来,他倒行逆施,挑衅于大魏,难道这于殿下而言,
不是灾祸么?这不是有悖于殿下连横关外部族的初心么?”
随着这话落地,那些原本还跟着侍者的人,此时俱已扑通跪下, 朝夏殊则叩首。
夏殊则眉目冷淡,“伊冒再闹, 也终不过是跳梁之辈,即便十倍兵力于孤,也不须惧。”
殿下风采卓然,自负而冷傲,倒像是传闻里的模样。这些时日那个一直克己守礼、待她温文尔雅的翩翩郎君,却有悖于她从前所知了,卫绾想。
侍者话语滞重:“太子殿下,我等诚意恳求,若太子殿下答应,将来必有厚礼酬谢,即便太子要我等朝大魏俯首称臣,我相信,我们屠祉王子也绝无二话!”
夏殊则微弯下腰,手掌虚浮地托住侍者手臂,让他起身。
侍者等人面面相觑,困惑地立直了腰背。
“孤可随你们入草原,但行事务必密之。”
侍者大喜过望,忙对太子稽首叩谢。
卫绾懵懵懂懂的,只是得知殿下要以身犯险,亲入草原。
她更是明白,他连让自己跟来陇西都并不情愿,当初也是来了河西便将她安置在村落之中,想必这次的行动完全没有她一席之地。一路上被殿下扣着手,卫绾便已想通了,只怕一旦回房,殿下便要与她说,让她留在此处,他会分兵保护她。
卫绾去瞥见这客店置于内堂胡床上的一局棋,立时仰起了头,面露喜色:“殿下,我们来手谈一局吧。”
夏殊则盯着她,也不说破,但心思已明。
他不肯轻易从她所愿,上她的当,更不肯咬着美人计的直钩被她钓上去。
卫绾忽然贴上了他的胸口,昏暗的内室,烛影微微一阵晃动,半靠在木门上的男子,身长如松,俊逸修拔,卫绾踮着脚,也压根够不上与他平视,她于是放弃了威逼,改用智取:“殿下输了我一回,别是怕了我……”
一回,已经将一生都输给了她。夏殊则没有说话,仍是这么平静地望着卫绾。卫绾也不会回避,俩人方才在比谁先破功,于是瞪得她大眼沁出了水,殿下仍然纹丝不动,如老僧入定。她有些懊恼,“不来算了,今晚殿下不要同阿绾说话,原本说好了,我帮你医了那人,殿下有奖赏的,谁知奖赏不曾有,连手谈一局也不肯,阿绾以后再也不情愿为殿下做事了……”
她佯作气怒地背过了身,不肯理他。
身后的人终于有了动作,比卫绾料想的还要快,便揽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纳入怀里。卫绾忍着嘴角上扬,还要听他赔礼道歉:“孤不对,陪你下棋便是。”
高高在上的储君殿下,浑然没有方才与羌人对峙的高傲冷慢了,卫绾满足地轻轻“嗯”了一声,点了龙涎香,与他一左一右地挨着梨木棋盘而坐。
氤氲的香雾里,卫绾手执棋子,趁殿下凝目观局之时偷瞧他,殿下的发冠束得周正,鬓角一丝不苟,这还是她清早的杰作,此时殿下正垂着面目,仅额头正对着卫绾,他修长的指拈着黑子,慢慢地在木案旁敲出沉闷的咚咚之声。
看来是下得很为难啊。
卫绾等了许久,好容易等殿下揣摩之后落子,她却落子如飞,仿佛一点不害怕会输。
事实上她放肆地认为,殿下棋力还差点儿火候,远非她敌手。不知她直面拆穿,会否让殿下羞颜,反正她也不敢直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