疮疤她来抹除,裂缝她来填补。一切都交给她来便好。
不知不觉,殿下走了已有数日,卫绾估测行程,他们此时应当已入了草原,再过不久,便能抵达羌人的王帐。
黄昏未暮之时,窗外忽下了雪。
卫绾细细想来,时已经九月了。胡天八月即可大雪如鹅毛,临着陇西郡的洮水已上下封冻,舟船不行。
冯炎冒着冷气上楼敲门,卫绾拉开门框,冷雪卷帘扑来,对面的青年狐裘之上满是雪粒,冻得鼻尖通红。相处这几日下来,卫绾也愈发看清了这个青年,这是个谦逊有为的年轻人,行事还算是周到,对她也礼敬有加。
但卫绾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焦虑之色,心蓦然发起抖来,“怎了?”
“但请冯将军有事不妨直言。”
冯炎忽道:“我今日才收到消息,主公在草原上遇到了棘手之事。主公身份尊贵,冯炎无法做到坐视不理,必须亲自入草原一探究竟。”
果然不出所料,卫绾忙问道:“殿下出事了么?”
冯炎道:“主公一行人初入草原不多久,便已被伊冒认了出来。”
当初殿下明着前往白马山,伊冒尚且敢派兵刺杀,卫绾不敢想,一旦殿下身份被戳穿,伊冒会对他进行什么样的报复。她的眼前几乎一阵发晕。
卫绾苦着脸,凝重地又问:“消息可靠么?”
“可靠,是我们的暗线发出来的消息,”冯炎屈膝跪在卫绾身前,卫绾身子尚且发着颤,身心冰凉,视线木然地落在冯炎堆满积雪的肩膀上,冯炎焦虑不安,抱剑垂首,“虽则眼下伊冒将主公奉为座上宾招待,但冯炎实在担忧,伊冒这是口蜜腹剑,实则暗中要对主公不利。伊冒其人狡猾,必定知道主公他们潜入草原的目的,乃是为了生擒他而去,怎么肯坐以待毙?”
“主公安危难测,请太子妃殿下准允,臣即刻发兵支援。”
卫绾不知殿下的情报网到底有多周密,但既然殿下信任冯炎,她便也信任。
何况她此时确也心乱如麻,不知拿什么主意,只要想到殿下可能遇上危机,便忍不住惴惴。
“也、也好。”
冯炎立即又道:“太子妃稍安,臣仅带二十人轻装前去,如主公无事,立即便会赶回。客栈之中尚有羌人的人手,他们的王子也在此,足可以保护太子妃。”
卫绾觉着也甚是周全,便不再犹豫,重重点头,“冯炎,务必带回殿下,他不容有失。”
冯炎领命,转身,冒着密密匝匝的鹅毛飞雪大步离去。
听着院中调兵遣将的动静,卫绾手里正编着一条腰带,心中无法平静。她总是有些觉着,这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只是又说不出到底有何突然。
直至冯炎已领着人出了庭院,朝西北草原奔驰而去之时,窗外密密的碎雪之声仿佛更厚重了几分,朔风猛拍窗棂,发出吱呀吱呀的巨响。
灯火被寒风吹灭了,卫绾忍着寒潮贯体带来的彻骨之冷,趿拉着双履下榻,将烛火重新点燃。
心事重重地,她又爬上了床榻,夜深人静,却始终无法入眠。
手里的腰带编织了一半,已心绪不宁,不能再继续下去。
后来也不知怎的便入睡了,醒来第二日,她与羌人仍相安无事,羌人对她仍旧恭敬有加,清早于门外问安,远方也没有传回对殿下不利的消息,卫绾松了口气,擦拭了下昨晚因为噩梦沁出体外的冷汗。她慢慢起身,将草药盛会钵中,以铁杵捣烂。
这膏药还差了对症之物,否则必能消去殿下身上的伤疤了,这事宜早不宜迟,若那伤疤再于身上多留几个月,大罗金仙的灵丹妙药也是无法起作用的。
她心里暗暗盼着殿下早日回来,至少,传回一个平安的消息也好。
这雪下了几日也不肯停下,卫绾每晚除了编织那根以草绳结成的腰带、研读医书之外,也无事可做,不到子时,毫无睡意。
门窗无人修缮,北风幽幽,再度吹熄了烛火,卫绾揉了揉被烛火几乎刺伤的眼,要下榻点燃它,却忽然撞见客店之中闪入一抹漆黑的影子,迅捷,犹如鬼魅。
她的心骤然一提,猛然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