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带着怀珠走入寝殿,卫绾望着她们,咬牙道:“我要沐浴。”
月娘会意,让怀珠去烧水,卫绾又在床上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终于泄气了,声音也哑了下去:“月娘,我起不来身了……”
她苦着脸,委委屈屈,小脸上的五官几乎挤在一块儿,等月娘心疼地走过去,卫绾的眼泪已夺眶而出。
太子行军神速,天才微亮,便已率众出城。
此时李翦等人才出洛阳不久,因接到消息,便立即返回了驿舍。
卫皎不愿同李翦前往居延,至少她不肯与他同路,便想了个缘故,让李翦自己先回去,她与他的部下慢慢悠悠跟在后头,对外则称李翦忧心居延关安危。
没有想到李翦竟去而复返,破门而入,卫皎在空寂的房中发着呆,听到声音猛然怔住,望着一身戎装急急赶回来的男人,以为他又反悔了,忙起身朝角落里退了过去,一脸戒备地盯着他:“你又回来做甚么?”
李翦朝她走来,这时卫皎才看清他的唇色几已白无血色。
她吃了一惊,望向他坚硬的盔甲,道:“你将盔甲脱下来。”
李翦依言解甲,沉默地将剑置于案桌,脱去甲胄,雪白的中衣沁出了大团的殷红的血,晕染透出,卫皎更是惊讶,一动不动地望着李翦。
原来他是伤口崩裂,行不得原路,这才折回。卫皎也觉得自己催促得太急,让他养好伤再走也没甚么,她咬唇道:“你等着。”
她匆匆跑下楼梯,这时柳子敬等人已去取了药箱上来,卫皎接过来,飞快地捧着药箱回寝屋,将李翦身上缠着的止血带层层解下。李翦露出痛苦之色,也不知是身上疼的,还是别有缘故,卫皎替她处理着崩裂出血的伤口,半蹲于地,他望着鬓发蓬乱,眼眶猩红的卫皎,胸膛剧烈地疼痛起来,堂堂卫将军爱女却如此狼狈地跪在他身前,替曾经玷污她清白之躯的恶徒止血。
他开始无比憎恶自己的无耻,他不配肖想这样好的姑娘。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卫皎是茫然复杂,不知该对这个男人说甚么,而李翦则是不忍惊破此时片刻的宁静。
她替他缠上绷带,柳子敬急促的脚步声于木梯之上响起,他匆匆奔入:“将军,太子殿下已至。”
卫皎还蹲跪于地,惊讶了一瞬。
李翦却已毫无迟疑,取了桌上的宝剑,要朝外走去。
卫皎急急地站起身,“你身上伤口没好,会崩开的!”
李翦倏然止步,回头,面孔匿在一重日光之中,显得格外不真实,卫皎有瞬间的怔忪,他道:“朔方失守,我辈身为大魏之臣,护我身后万里河山,责无旁贷。”
卫皎一怔,竟恍惚起来。
他赤露着上身,朝木阶下奔了过去。门外太子已经下马,见李翦身上带伤,缠着一身绷带朝自己走来,颇有疑惑,“李卿数日之前方才大婚,怎么竟负创在身,是何人所伤?”
卫皎听到太子的询问声,心惊肉跳,忙屏住了呼吸。
跟着李翦的声音传来:“是下臣自己纵马时不慎摔伤。”
夏殊则的目光望向了木阶上立着的神色踟蹰,隐隐有几分恍惚的女子,对李翦的言辞自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但也说道:“可能提剑否?”
李翦持剑道:“剑还在手,便能杀敌。”
“好,”夏殊则道,“李翦听命。”
从旁而来的高胪下马来宣读圣旨,命李翦即刻抽兵,赶赴并州。
李翦无有不应,跪地接了圣旨。沉甸甸的一份信任交托于自己掌中,李翦无法推却,胸口的热血还未冷透,他便不能倒下。只是,该如何安置卫皎,却是一大难题,皎皎是不愿跟着他的……
“李翦。”
清越的带着一丝柔软的嗓音从身后响起,不知不觉已离得他极近,他身体僵住,回头朝身后看去。
卫皎绞着自己的衣袖,望着他道:“我要与你同去。”
“你……”李翦惊疑不定,几乎忘了反应,仿若一块礁石般矗立,丝毫都不动弹。
卫皎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并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