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阖紧的门扇被风吹得吱呀作响,而又因为这院中住的都是公主的“面首”们,向来没有婢女敢随意出入,最终竟是顾阮自己抬起手抵住了那扇房门,重重握住又轻轻合上,仿佛他此刻的心境。
李熙宁说的那些话虽然听着刺耳,又有强词夺理之嫌,但仔细一想,又有哪一句不是事实之前他便听说过,傅知意、李熙宁、赵明珠三人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汴京城那些闲来无事的纨绔子弟甚至还偷偷为此设过赌局,就赌宝和公主最终会选择哪一人做她的夫婿。再后来,虽然尚主的人是安阳侯,但李熙宁出入公主府的次数几乎与这驸马爷一样多,不知惹来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和公主不清不白。可建文帝却对这些流言蜚语毫不理会……顾阮知道,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正期盼着看到这谣言成真。
没有孩子便说不能传宗接代的女人是天下最无用的人,夫妻两个鹣鲽情深容不下他人,便说当妻子善妒不识大体。若是因为夫君不能生育子嗣而和离,那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哪怕没有子嗣这回事,夫妻两个过日子,赵明珠若是稍稍和善些,她便是压不住驸马。若是跋扈些,又要说她仗势欺人……左右都是世人一张嘴,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想必是早已看穿了这一点,又不舍得委屈自己心尖上的女儿。那便干脆不要那虚无缥缈的名声,甚至亲手添了一把火。她赵明珠是这大魏朝的金枝玉叶,位份之尊贵比同亲王,皇子能做的事,她又有什么不能做的“荒唐”的事多做几次,那些叫嚣着“不合礼法”的人也就说累了,见怪不怪。这世上事本就是这个道理,一直委曲求全下去让人挑不出错来太难,倒不如一开始就做个“恶人”,肆意妄为,只顾自己痛快,最后反倒无人敢多言。
出于这样的心思,那建文帝从不去制止那些流言,甚至不顾避讳,三番四次将李熙宁派来公主府为公主诊脉,倒像是生怕他与赵明珠没有什么“不清白”似的。随后,又送来了顾阮……但顾阮心知自己与李熙宁是不同的。李熙宁与赵明珠相识十余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的交情到底有多深,赵明珠又是不是真心想过留这人在身边……他通通都不知道。
因为他正是他们口中的“外人”。
顾阮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似是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不甘和酸楚都破土而出,悄悄蔓延至四肢百骸。不久前才萌生的那点希望,在这苦涩的笼罩下,也渐渐失去了光芒。
但那李熙宁偏偏像是看不懂他此刻的酸楚似的,自顾自地爬起身去拿那伤药,一边走一边解衣服,“我可比不了将军你,刚挨完打就这么生龙活虎的,我娇生惯养就是矫情,得尽快敷药养好伤才行,不然这一身的伤痕怎么给公主看”
话音还未落下,他的脖颈已经被顾阮掐在了手里,那顾将军身手之快,连让他做个反应的工夫都没有,不过一眨眼,就已经喘不过气了。
“顾阮你这是谋害朝廷命官,我告诉你,我不仅能到公主那儿告状,我还要告诉我爹,告诉皇上,说你欺负我!”
这李大人可真是个妖孽,都命悬一线了,还能抻着脖子在那儿胡说八道,有的没的张嘴就来,好像嫌自己命长似的。
顾阮哪有心思理他,眉头一皱,手却未松开,“你若是想挑衅我取乐,别的我都奉陪,唯独这件事,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诫你了。”
李熙宁勉强一笑,伸出一只手反抓住他的手腕,硬生生地将那钳在自己脖颈上的力道稍稍拉远一些,“将军未免想得太天真了一些,我怎么就不能给公主看我这一身的伤了皇上让我选一条路走,我已经选好了,从今以后就是这公主府的人。就算再不受宠,迟早也能和……”
这话还未说完,顾阮手上用力,捏住了他的喉咙。
眼看着这人真的有动手的意思,李熙宁面色一变,暗暗发力抬手一推,在对方的胳膊被这力道震开的时候,踉跄着后退几步,一脚踢了个椅子过去横在两人之间。
“咳咳……”一面捂着喉咙咳嗽了几声,一面暗道自己真是玩过火了,但李熙宁抬起头时偏偏还不肯收敛,斜睨那人一眼,“顾将军,这话你都听不得那等到这公主府后院的人越来越多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顾阮皮笑肉不笑地踢开了那椅子,却没有再上前几步,不过是远远地睇着他的神情,强压着心中怒气,“你以为公主是你”
更多的话他未说,但李熙宁也能听懂这其中的意思,不由失笑,“听说顾将军守在西北十载都未纳姬妾,原来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天真不懂事啊。难不成你真以为男女之事都是因情而起那不说皇上了,单说这汴京城的王侯们,他们家中有数不清的妾室通房,难道都要有男女之情才能侍寝行房吗我看你不是真不懂,你是自以为是才对。”
说着,目光上下一打量,“你自己做不成的事,便阻拦别人……凭什么”
他与他之间,可指不定谁更窝囊一些。
“有这工夫和我斗,还不如去讨好公主,别像个深闺怨妇似的,你独守空房是我害的还不是你……”说着话,李熙宁倏地一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皱眉,“等等,顾将军,你……该不会是……你不愿意”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恍在梦中。但那顾阮的脸色却骤然一僵,飞快地别过脸去掩饰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顾阮:我只能说我没病……
ps;皇上想错了,李熙宁其实不适合赵明珠,他太皮了……太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