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皇上给臣子赐婚都是戏文里的说法, 便是如今选秀给皇子指婚, 那也是君臣之前提前有了默契才能够的,万万没有不相询问就直接赐婚的道理, 那不是接亲是结仇了。
是以纵然猜到很可能是巡盐御史林海家的女公子,皇上也没有贸贸然就下旨的道理。
“自来结亲都是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 林海家里是列侯,林太太又出身荣国府,林家女公子这身世做王妃也没什么。”皇上跟皇贵妃从大佛寺出来, 夜色已经浸染了整个天幕, 入了宫门, 二人一前一后沿着禁中的长街慢慢走回景仁宫。
“我与林太太是手帕交,她的性子我知道, 说有林下之风的便是她了, 她教养出来的女儿必然是不差的。”仲春时节, 夜里春风显得格外温柔,远远望去,长街两旁次第的宫灯一盏一盏亮起来, 这些年宫里渐渐都用上了玻璃灯, 亮是越发亮了, 可她却格外怀念幼时纸糊得灯笼, 透出来的光影影憧憧却教人心生暖意,皇贵妃的声音落在这漫漫的路上显得格外温润,只是这皇家虽然说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贵之地, 可疼爱女儿的哪里舍得要她进来,“林家历来都是夫唱妇随,咱们皇家还有些许侧妃、侍人的说法,他家若非为子嗣计,是断然没有纳妾的。”
“嫁给皇子已经是荣耀,哪里还有这许多想法。”皇上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但为君者,哪里有去插手臣子家事的道理,“只是林家素来子嗣不丰,林如海与贾家姑娘结褵也有十几年了吧,就这么一个姑娘。”
“这事儿我想着先不忙着提,若是佐哥儿无事也就罢了。”皇贵妃疼爱自己的儿子,却也深知这世间母亲疼爱子女的心思是一样的,“若是迫不得已,往后便是佐哥儿只有这样一个王妃也使得——与我而言,没有什么比他平安更重要的。”
皇上原本还要说什么,只是瞧着皇贵妃清冽的眉眼,心中叹息一声,想着林家的子嗣情状,忍不住叹息一声,罢了,往后大不了令臻哥儿给佐哥儿过继一个孩子。
“皇上、娘娘,四殿下传信过来,说六殿下不大好,他就在大明宫陪着。”两人正说着话,佟竹筠一路小跑着过来。
“什么叫佐哥儿不大好”皇贵妃用力抓住皇上的手,连护甲划破了他衣裳上的纱绣的平安如意纹都没有注意到。
殷臻到大明宫的时候是下午,殷佐白日里好不容易喝了药,方才将出血止住了,人也清醒过来,还能隔着门由宫人传话跟殷臻说几句话。
谁料到傍晚吃了些粥,登时就反复起来。
寻常人出诊,子时出的巳时散,午时处的则亥时散,可他白日里出的疹子竟是散不出来,人也跟着再次昏过去了,这会子瞧着比先前越发凶险,便是朱纯嘏再次施针,殷佐也没有醒过来。
“先头用和黄酒煎药,殿下就醒过来了,如今,再服药还有没有办法”红曲急了,拉着朱纯嘏泣道。
“对殿下身子而言,药效已经够了。” 朱纯嘏叹息一声,想起先前殷佐信赖的目光,半晌才开口,“臣还有一副方子,只是用药极险,怕是……”
“佐哥儿已经这样了,朱纯嘏,我命你试一试!”殷臻闭了闭眼眸,再睁开,神情果决。
“殿下,是否要请示皇上”佟竹筠皱了皱眉,到底开口,都是姐姐的养子,眼见六殿下很可能保不住了,若是连四殿下都折进去,这算得上什么道理。
“他是我的弟弟,我只要他活着!”殷臻冷冷看了佟竹筠一眼,他到底不是真的孩子,哪里不明吧佟竹筠话里的意思,可他重活一道,不就是为了弥补前世的遗憾么便是佐哥儿真的有不好了,他到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朱纯嘏,一应风险有我担着,你明白么”
“臣,明白。” 朱纯嘏登时叩首。
眼瞧着宫门要落锁了,殷臻委实不愿意再见佟竹筠,便打发着他先来宫中报信,顺便将几个伴读们一一送回去。
“朕这就八百里传书给林海写信。”皇上这个时节哪里还顾得上林家愿不愿意,迈着步子进景仁宫书房写了信便教人传递出去。
皇贵妃心中攢成一团,她抓紧了皇上的手,轻声道,“我去小佛堂给佐哥祈福,他什么时候醒过来,我就什么时候回来,明日有大朝会,皇上好歹歇一会儿,如今朝中还对北面用着兵呢。”
“可是”皇上皱了皱眉头。
“皇上……家国天下,妾一直都记着。”皇贵妃朝着他郑重的行了礼,这才带着半夏、当归去了宫里的佛堂。
却说扬州这头,自女儿抓周之后贾敏便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她先头到没有往怀孕上想,这几日才抓着字牌教黛玉念诗,乳母王氏才给黛玉端上一碗鱼肉粥,她在旁边闻着味道,便觉得心头堵得慌,忙将那粥推到一旁。</p>
“奶奶,莫不是……”在她身边侍候的是两位掌事姑姑并四个大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