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殷佐病好, 转眼就到了六月, 先是给庄嫔的十一皇子办满月宴,庄嫔原本就得皇上喜爱, 这会子十一皇子满月,正巧阖宫上下都去大明宫避暑,又见满院风荷翠色滴人, 这些日子宫里头瞧着不甚太平,皇上便准备借着十一皇子的满月宴好好热闹一会子。
庄嫔性子这些年来越发超逸了,她先头瞧着甄嫔有女, 自己一直没有动静心里难受, 请太医诊治了也说身子没问题, 自个儿都要绝望了,却没料到怀上了, 如今诞下麟儿, 倒觉得十分满足。
自怀了孩子, 心里就越发柔软,转头对小太子也亲近了几分,小太子如今已经是十二岁的人了, 文华殿的先生对他交口称赞, 皇上已经预备着今年让他出阁讲学了。
太皇太后的身子自去岁就越发不好, 六月里三伏天, 宴会就在庄嫔宫里,老太太如今腿脚不灵便,强自支撑着让琉璃扶着在主殿里坐上靠着。
“老祖宗您瞧这就是十一弟, 瞧着生的俊俏极了。”小太子如今到了半大小子的年纪,许多事情似懂非懂,但贺皇后走后皇上年年让人祭拜,他也曾见过贺皇后的画像,瞧着与庄嫔甚是相似,他便与庄嫔也亲近了许多,私心里想着若是母亲还活着会不会如她这样鲜活灵动的样子。
再有入朝以来,他跟着贺图接触便多了许多,也渐渐明白爹爹的孩子有许多,说是兄弟,可是有亲疏远近之分的,就说近的,佐哥儿性子讨人喜欢,无论是他看不惯眼的大哥还是年幼的小八,都跟他要好。
可在佐哥儿眼里,最亲近的必然是臻哥儿,到底因为两人一母同胞呢,这时候他到时觉得自己跟十一弟应该是最亲近的人。
“娘亲,十一弟的头发好软呀。”殷佐站在皇贵妃身边,伸着头看嬷嬷给十一皇子剃胎发,小儿的胎发剃下来,多数由母亲收着制成笔,也算是纪念。
“个人头发不一样呢。”皇贵妃笑眯眯的说着。
自张贵人的事情一出,皇上便冷了德妃些许日子,她今日也带着皇七女和皇九女来了,端坐在众人之间默不作声,此时听得殷佐与皇贵妃说话,语气里流露出自然而然的依赖和亲近,心下一酸,前头殷佐病了她也担忧,可这会子教皇上迁怒,心里便只剩下怒火,她知道其实说到底无论是佐哥儿还是臻哥儿都是无辜的,可这满宫里她能怨恨谁到头来只能恨自己生了两个相克的孩子罢了。
到了九月里从大明宫避暑回来便是殷臻要搬家的时候了。
殷佐前头便听殷臻说过,如今真的要搬了,心里是万分舍不得。
“哭丧着脸像什么样子”殷臻见他抱着平安耷拉着脸跟在自己后头走了一路,一人一犬神情颇为相似,原本还有几分不舍得,这时节竟是全然想笑了,“又不是不见面了,白日里不一道还在文华殿读书么且你如今也大了,合该一个人住了。”
“哥,我舍不得。原来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见着,如今就读书的功夫能瞧见你。”殷佐丧气极了。
“前头咱们说好的,要做爷们儿呢。我搬去端静殿了,娘亲这头便不能时时照应了,可不是只能依靠你了么你如今这个样子,反倒教我疑惑自己是不是托付错了。”殷臻板着脸逗他。
“哥哥放心,一切有我呢。”殷佐见他哥期待的看着他,登时拍着胸脯给他哥保证,就差立下一个军令状了,平安也物似主人型跟着“嗷”一声,也不知道跟谁学来的发音,委实不像一只犬,衬托着它小小的身板,越发惹人笑了。
“等个十天半月的,我来看娘亲的时候,可是要问红曲的。”殷臻见他不难过了登时就笑了,一时又忍不住感慨,到底是年纪到了,前世便是对上弘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细心过。
“哥,你到了端静殿里住,身边就只带着芍药姐姐一个大宫女么”殷佐这会子有空想东想西了。
“除了她还有几个小宫女,爹爹那边还要拨几个小黄门过来。”殷臻笑着答道,一时又想起自家弟弟是个满宫里闲不住的,如今宫里人越来越多,明年还要小选,选些女官进来,人手复杂,便不若以往清静,上回子天花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往后还不晓得会不会被人骗了,是以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往后有什么事儿,我都只打发芍药来寻你,若是旁的人找了,你都不许信,记住了没”
“哥,你放心,我记下啦。”殷佐笑着冲殷臻点了点头。
兄弟俩快步往前走,九月里天气已经转凉,宫里上下都换上了夹棉的长衫,纵使这样兄弟俩仍旧走得满头大汗,殷佐原本还将平安抱在怀里,这时候也只能将他放下来。
“哥,快来!”宫里教引嬷嬷素来教导他们行为举止要遵守礼仪颇为风雅,殷佐本就小孩儿天性,平日里有外人在还绷得住,这时候就两人一道,登时撒欢的牵着绳子带着平安往前跑,还不时朝着殷臻招手。
宫里头内城外城之间都有侍卫站岗。
正好佟竹筠今日负责巡逻乾清宫与端静殿之间,远远瞧见一身大红色缎绣百花飞蝶的童子笑着跑过来,身后跟着白色长毛的短腿小犬,佟竹筠忍不住叹一口气,他到底是拦下来还是装作没瞧见——阖宫上下都知道贤妃怀着十殿下的时候将养的小犬送给了景仁宫六殿下,后者视若瑰宝,几乎是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这小犬也极通人性,每日要到下学得时候便自己走到文华殿接六殿下回宫,日复一日几乎从不间断。</p>
“六殿下,且留步,这是打算往哪儿去呀”佟竹筠到底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