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呢你与我又有什么分别我至少还亲自孕育过他。”庄妃眼睛通红, 盯着皇贵妃的眼神里有绝望有痛恨,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跟佟颖一样的命数, 为什么佟颖却不怨恨, “佟颖,你跟我一样凄凉,你凭什么不恨哈哈哈哈, 我明白了, 你根本就不心悦皇上,你在意的是你皇贵妃的身份, 是你的家族, 而不是想要跟良人孕育子嗣!”
“贺澧兰, 你给朕闭嘴!”皇上怒不可遏, 他偷眼瞧了瞧皇贵妃,生平第一次觉得一颗心放在油锅里,上下沸腾, “你行为失常, 状若疯妇, 还敢出此疯癫之语肆意挑唆!”
“澧兰, 我痴长你几岁,便唤你一声妹妹, 我与你是不同的。我心悦表哥,自然也想有我二人的血脉。若是十年前得知真相,我或许要发疯, 可十年之后,臻哥儿十岁了,佐哥儿八岁了,我养了他们多年,视若己出——如今我有两情相悦的夫君,也有孝顺可爱得孩子绕膝,我为什么要疯”皇贵妃握住皇上的手,神色笃定而温柔,“人生百岁,难得十全九美,我已经比这世上半数女子都过得幸福。”
“两情相悦的夫君皇上,那我在您眼中是什么”庄妃闻言登时呆立在当场,她瞧着眼前情谊甚笃的两人,只觉得自己所有的爱慕都成了笑话,往日里她原本以为自己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自己只是比皇贵妃遇见皇上晚了几年,如今才知道,皇上的心里,只怕自己与皇贵妃有云泥的分别。
“你是朕的妃嫔,自当恪守本分。”皇上转头看了看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皇贵妃,忽然觉得七上八下的心就稳定下来,夫妻一体,同心同德,虽然碍于对老太太的承诺,他不会再封后,但在他心里,佟颖就是他的妻,是与他两情相悦的妻子,“朕念你受丧子之痛,忧思成疾,以至对太皇太后灵前不敬——往后你便在长春宫养病,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我没病!皇上凭什么教我养病”庄妃流着泪,只觉得从前花前月下仿佛是隔世的一场美梦,直到了今日才梦醒了过来,她悠悠转头,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月亮挂在天幕上,弯月如钩,清辉满地,照的人心如这冬夜的雪夜一样冷彻,“从今日我来,便没想着要走,黄泉之下,该是多么幽冷我这个做娘的没本事,已经让小十一一个人在底下呆了三百八十一天,如今,也该是我去陪他的时候了。”
“澧兰!”皇贵妃听出她语出不祥。
“佟姐姐,你我到底是不同,我没你这样的气度,也没你这样的命数。”庄妃说完,转头朝着皇上淡淡一笑,仿佛还是数年前将将进宫时候与皇上共赏十里荷塘之时那个令满湖荷花失色的少女,下一瞬,她猛地上前一头撞在棺木上,须臾便绝了声息。
皇贵妃只觉得一阵目眩,若非皇上扶着她,只怕整个人都要栽倒在地。
“……庄妃仁孝,太皇太后病逝之后以身相殉,以贵妃礼葬。”皇上伸手遮住皇贵妃的眼睛,沉默良久,到底开口。
“太子殿下!四殿下,六殿下!”
皇上才要扶着皇贵妃离开,便听见当归惊讶的声音,回头一看,夜色茫茫,月光照满庭院,折射着满地堆积的白雪,雪光耀眼,照着站在庭院里的三个素衣的少年。
朔风吹着灯笼发出一阵凄凉的呜咽,灯笼暗淡的烛光照出太子雪白的脸,他怔怔的盯着挂满白色帷幕的灵堂,瞧着庄妃倒在棺木前,鲜血染湿了钱纸,那抹红色在这样素净的冬夜里显得格外灼目。
“……你们怎么在这里”皇上镇定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颤抖,他瞧着眼前从高到矮立在一尺多厚的雪地里的三个孩子,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他们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年幼时候他在宫廷里生长,先帝后宫人少,他的手足兄弟就只有忠顺王一个人,可历来宫廷里后宫妃嫔争端不休他是瞧在眼里心里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让他的孩子也看到这宫墙地下冷酷的一幕。
“是我害死了十一弟是我害死了庄妃娘娘”站在廊下的少年长身玉立,仿若傲雪的松柏,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皇上,看着这满目缟素的灵堂,有一瞬间,殷礽觉得自己在做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他只是因为失去了老太太心里头太难过太难过,以至于发了梦了。
今夜是头七,小少年想要特地来找老太太说说话,路上又碰见担心皇贵妃主持丧事辛苦的殷臻和殷佐,兄弟三人一商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索性便一道过来。
才进来便瞧见见到皇上和皇贵妃匆匆忙忙进了灵堂,小少年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便想着难道爹爹跟自己一道也思念老太太,却又不好表达出来,只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说一说心里的不舍和追思,是以当殷佐想要进去的时候,殷礽拦住他。
可是这一阻拦却让这三个少年听到了一桩横亘了十多年的旧事。
殷礽是学着仁义礼智信的圣人言论长大的,纵然近来开始听先生将史,可天子之道,本该就是浩浩荡荡为万民之表率,再加上他一直跟众多兄弟姐妹都相处的很好,纵然殷褆时不时跟自己别苗头,但大的说来兄弟间也是十分融洽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跟自己血脉亲近的胞弟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早早夭折。
“礽哥儿,这跟你没关系!”皇上想要摸摸他的头。
“……爹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小少年抬起头,眼眶通红,“爹爹,老太太疼爱我,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是没有我,老太太一世英名缘何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p>
“二哥,老太太想要保护你的想法没有错,只是办法错了,她可以教导你做一个合格的储君,就如同当年教导爹爹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一样。”殷臻站在他左边,拍了拍他的手,就如这一世,他虽然想着要走向那个最高的位置,以施展前世的抱负,可他想做的也是如前世一样,脚踏实地的为民做事,让皇父看到他有成为一名帝王的能力,而不是行鬼蜮技巧做神鬼之事,将个人的利益至于家国百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