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殷佐纯然的欢喜不同,殷礽将皇上的失态收入眼中,这些年他背负着小十一、庄妃因自己而死的因果,夜里尝尝惊醒,可年岁越长,他转头再想太皇太后的做法,只觉得心底浮现出淡淡的酸楚来。
他的太子之位看着坚固无比,可实际上却全倚仗着爹爹对他的宠爱,他往日里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爹爹对自己的疼爱,他只有一个爹爹,可是爹爹却有无数的儿子,这些年后宫里不是没有新生的孩子诞生,可是没有哪一个如同如今还未出世的孩子,便得到爹爹如此全然的期盼。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般若当日命人传来的话,为何老太太逼迫着皇上不许立皇贵妃为后,又为何赞成他与殷臻、殷佐交好。
“这倒是天大的喜事。”但他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很快收敛了眼中复杂得情绪,转头朝着殷佐笑道,“这会子你不担心了吧。”
“这消息四哥哥要是知道了,别提有多高兴呢。”殷佐笑得见牙不见眼,可心底却仿佛有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往下落。
他和黛玉都年幼,前些日子娘亲不舒服,他们没有一个人往这头想过,就不知道这背后指使着两个小宫女说出这样话的人,到底有没有考虑到这些,若是连这个都算计在其中,其心思可谓深沉如海。
只是若连这一层意思都想到了,只怕这动手的人多半也是后宫里的。
在宫里生活了多年,因为跟兄弟姐妹都相处的十分和睦,殷佐连带着对宫里的娘娘也很是熟悉,他委实不愿意去怀疑这一张张笑脸之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皇贵妃醒来的时候是在黄昏,金乌西下,太阳给天边的云霞染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仿若是进贡的蜀锦,其辉煌灿烂之光,令人不由驻足细看。
“颖娘,你总算醒过来了。”皇上守在她身边,见她醒过来,不由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容。
黛玉与殷佐则坐在外头临窗的炕上描红,夕阳照射在窗外的芭蕉树上,显出一层金色。
在皇贵妃熟睡的时候,皇上派梁九功亲自去审那两个小宫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殷佐就当什么都不知晓。
“古人说芭蕉,倒有一句‘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句子,我前几日瞧着,细细咀嚼一番,倒也觉得颇有意味。”黛玉信手抄着《宋词三百首》,落笔抄完一阙词不由笑道。
“今年春日里合该再腌渍一些樱桃,这时候赏着芭蕉吃了,想来也别有一番风味。”殷佐这会子也露出笑来。
“说起吃来,我倒是记得有杨廷秀四句诗‘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这时节,可不就是吃杨梅的时候么前年我们还在南边的时候,杨梅上市了,姑娘们提着柳编的箩筐便在街上叫卖,丫鬟们买回来,用冰盆子盛着,浇上桂花蜜,吃着可甜了,只是吃多了牙酸。”黛玉听他说的有趣,不由笑道。
“听你们这样一说,我都馋了。”皇贵妃甫一醒来便教皇上抱了个满怀,等晓得自己竟是怀孕了,一时喜极而泣,好在她到底顾忌着身子,由当归服侍着换了衣裳,这才拉着皇上的手一步步走出来。
“娘亲可大好了”殷佐见她走出来,忙搁下笔迎上去。
“娘娘可饿了”黛玉跟在殷佐身后笑盈盈得问她,“我记得我娘怀着珲哥儿的时候,仿佛一日里要吃上好几顿呢。”
“你那时候这样小,也记得”皇贵妃膝下养着三个孩子,如今反倒期盼自己腹中是个女儿,最好如黛玉这样乖巧灵慧。
她原本早早就熄灭了替皇上诞下子嗣的念头,当初吃着许世安的药也只是求个让皇上安心罢了,可如今老天见自己可怜,赐下这个孩儿来,她竟觉得自己仿佛还是在梦里头一样,这会儿听见殷佐与黛玉的话,才一点一点落到了地面上。
“也不过是五六年的事儿,我自然记得的。”黛玉抿唇笑道。
“……我记得我晕倒之前,仿佛听说臻哥儿出事儿了”皇贵妃挨着皇上坐下来,当归端上了一碗保胎药,张士友原本是不愿替她开药的,只是他诊脉发现皇贵妃体质较寻常女子虚弱,好在年纪正好,服用了还需静养,她皱着眉头吃了,殷佐忙递上一颗糖来。
“……大军行走,一时走岔了方向也是有的。”皇上沉默片刻到底寻了个话盖过去。
“娘亲,不用担心哥哥,在我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能难倒哥哥的。”殷佐见她吃了糖,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娘亲,良药苦口,吃了糖压一压,便可以将这苦味道压下去了。”
皇贵妃原本对殷臻的安危十分挂念,可这时节听了殷佐的话,亦是不由自主露出一个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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