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过很快便到了重阳, 长岐已经是七个月大, 她是个极其乖巧的孩子, 并不怎么哭闹, 但她身子骨弱，还不会大会爬, 连坐都不大坐的安稳，当几个哥哥拿玩具逗她的时候, 小孩儿伸着两个手臂, 咯咯笑着要抱。
今年天时不好, 秋日里细雨绵绵, 秋闱便在这细碎缠绵的秋雨中悄然而来，与之相伴的还有拖延了一年给公主们选侍读的采选之仪。
“这是给六哥哥重新绣的帕子。”重阳一过殷佐照常往翰林院走, 休沐时候便将传抄的唐人传奇换个名字给黛玉送过来。
“劳烦妹妹了。”殷佐接过帕子细细一看，蓝色绸面竹叶暗纹的帕子，上头用白色的绣线绣了两句诗“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这一卷是殷佐亲自抄的, 包括《聂隐娘传》《柳毅传》《任氏传》《红线传》《南柯太守传》等一十二篇，他不止抄了文字, 还在旁边配了插图，他的画到了如今倒是颇有一番风骨, 与寻常传统所描绘的眉目清秀的样子, 反而融入了跟西洋人的画技，显得尤其栩栩如生。
殷佐带给黛玉的除了唐人传奇，还有宫中几个公主给她写的信件。
“劳烦几位殿下还挂念着我。”黛玉接过信展开笑了, 六公主近来学罗刹语学的勤奋，她的骨子里燃烧着殷家皇室的血脉，显得有几分野心勃勃；七公主说起近来的课业，她并不长于文字一道，如今学诗，多少来向黛玉求助；八公主近来瞧美人瞧得少了，心中郁郁，如今要选侍读，她在心里已经将黛玉做模板，对于即将见到一群美人倒是颇为期待；九公主近来则跟着西洋厨师研究糕点，邀黛玉空时入宫品尝。
“原本九妹妹还让我带些她新做的点心过来，只是我是下了衙门来的，点心若是冷了便不好吃了，这才作罢。”殷佐不由笑道。
“改日冬至进宫朝贺之时，定然要尝尝九公主做的点心才是。”黛玉抿唇一笑，“这帕子你且瞧瞧，喜不喜欢”
“妹妹眼光好，手艺也好，这诗句瞧着倒不像是绣上去，反而是直接写的了。”殷佐脱口而出。
“六哥哥打趣我！”黛玉低头一笑，“宫里头做女工的宫人，那手艺才教个巧夺天工，我这个算不上什么，胜在识字罢了，也不过是拾人牙慧——上一次在荣国府做客，在老太太哪里瞧见一色紫檀透雕，嵌着大红纱透绣花卉并草字诗词的璎珞，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便是有名的‘慧纹’，那才巧妙呢。”
“这个，我倒在阿娘哪里也瞧见过，原也是荣府里进上的，听说委实难得。”殷佐一听便笑了，“正好你喜欢，我便请阿娘送一色给我，转头摆到晋王府里，往后你便日日都能看呢。”
“娘娘偏疼你，你却一心只想着她的好东西！”黛玉闻言不由打趣得笑道，“照我说，咱们往后瞧一瞧便是，这慧纹稀世罕见，便由娘娘收着便好，往后等长岐大了，也可瞧瞧，她若是与七公主一样喜欢女工，自然也能借鉴一二。”
“那边由妹妹说的办。”殷佐点头。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话，黛玉便命丫鬟们摆膳上来，前头林珲则陪着先生一道用膳。
今日林海师弟家老人过世，今日行路祭，林海与贾敏同去，将两个孩子都留在家里。
入得秋来，正是吃鸭的时候。
主菜便是酸萝卜炖老鸭，里头还加了海带丝和白果，鸭子是清晨时候宰杀的，用瓦罐盛着，小火慢炖，炖到这个时候鸭肉已经炖的烂烂的呢，汤色呈现诱人的奶白。
除此之外，还有清蒸的鲈鱼，一碟桂花蒸山药，一碟糯米藕，一碟青瓜，还有一小盅
“这是南边的做法，你尝尝，可还吃的习惯”黛玉替他夹了一筷子鸭肉，“我往日最不喜欢鸭肉腥味，后来换了厨子，在里头加了些许绍兴的黄酒一起炖。”
“尝着倒是比宫里的多了几分回甜。”殷佐尝了尝笑道，顺道给黛玉舀了一碗汤。
“你爱吃便好，就怕你吃着不习惯呢。”黛玉盈盈一笑，“倒是上一回六哥哥给我的书，我才看到《柳毅传》，差点儿便教珲哥儿看见。”
“说起来，唐人传奇里头我最喜爱的一篇便是《柳毅传》，刘毅果敢，正直磊落，是真君子！”殷佐听她说道这里，不由笑道，“百十年难见此侠义者！”
“六哥哥竟是跟我瞧着一处去了，我也觉得他好呢。”黛玉笑道，“他是君子，一诺千金也就罢了，最可喜是功成不居，并不挟恩，我近来跟着老太太看戏，那戏里才子佳人的故事也就罢了，多少都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我原本也不觉得诧异，等见了柳毅，才觉得这才是好男儿呢！”
“往日写这些个才子佳人戏的多是落第的书生，便想着有佳人下嫁，一招也算是跃了龙门，或者是那些山野精怪慧眼识珠来给他们财富，等他们功成名就又翩然而去——可这世间许多事情许多人，哪里是这样轻易的不通过自身的努力去获得，却想着不劳而获。”殷佐摇了摇头，“这些才是真正的误导。”</p>
<strong></strong>“六哥哥这话听着倒像是有感而发呢。”黛玉听他这样一说不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