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梦无每回入梦, 做的便是预知梦,可这次她却梦到了从前的事。
她伏在一片潮湿而冰冷的地上, 身后火狱灼灼,体内经脉寸断,火灵力冲撞着脏腑, 疼得她几乎要昏死过去,连涌上喉咙的血都被火灵力烤干,吐不出来,却又惦记着要带人一起离开,忍痛强打精神。
伏梦无记得,这是三百年前, 她与念幽寒一起被念栖迟丢入火狱的事。
亦是在那一日, 她邂逅因处理公事而下界的夙绥, 却不知其姓名。
她那时抱着变回原身的念幽寒, 走几步又跪倒下去, 视线时而清晰, 时而模糊。
她甚至觉得自己快死了, 只凭一口气吊着。
以至于一片红影降到面前、抱起她时,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手却是下意识搂上那人的颈子。
那人身上有草药的幽香,伏梦无嗅着只觉恢复了些意识, 勉力抬头,睁大眼睛去看,但见抱着自己的是一位狐族美人, 琥珀色的眸子投来柔光。
雪狐妖带着她与念幽寒远离火狱,到了一座积雪的洞穴。伏梦无躺在她怀中,见她挥袖将雪清去,露出一座法阵。
她与念幽寒被一左一右放到法阵两边,雪狐妖在阵中央盘膝端坐,吟咒将之催动。
水、火两重灵力开始运转。伏梦无躺在地上,体内的火灵力被法阵一点点逼出。
等雪狐妖凑过来,抱她入怀,渡水灵力给她时,伏梦无才得以吐出脏腑内的淤血,疼得在雪狐妖怀里直扭动,乌黑的血也都吐在那件华贵的红衣上。
衣服染上血污,雪狐妖却不恼,反倒抚着伏梦无的背,让她尽可能将淤血吐干净。
伏梦无那时尚小,只晓得失血过多会死,见自己一下子吐了那么多血,以为将死,遂靠在雪狐妖怀里哭:“姐姐……我……我死之后……请你带念幽寒回屏仙阁……屏仙阁在……在……”
“有我在,你怎会死。”雪狐妖摩挲着她的脑袋,将话打断,“不会死的,淤血吐干净便舒服了。”
伏梦无缩着身体,默默点头。
“我要为你将脏腑内的火灵力引出,你忍一忍便好。”雪狐妖搭住她的肩膀,忽将一团白绒绒的柔软拎到她面前,“握好我的尾巴,若是忍不住疼,便掐它。”
感到伏梦无抱好狐尾,仍在颤抖不已,她顿了顿,俯下脸,“你乖乖等着,莫怕,马上就好。”
雪狐妖吻在伏梦无眉心,软舌舔去她眼角泪。伏梦无从未遭人如此亲昵,当时就僵住了,身体亦放松下来,软趴趴地歪在雪狐妖怀里,安静地枕着她的大尾巴。
雪狐妖很快为她引出体内火灵力,却无论如何也修补不了她的经脉。水灵力自经脉里涌出时,分明触碰到伤口,较先前更疼,可伏梦无满脑子只有雪狐妖方才的一吻,抱着狐尾竟没有哼一声。
待雪狐妖收了灵力,她低声道了句谢,怔怔地看着那如樱桃般红且嫩的薄唇,忽鬼使神差般凑上去。
想吻她。
吻这素未谋面的雪狐妖。
可雪狐妖却蹙眉躲开,食指点在她唇上,止住她的轻薄之举。
“你很乖,是乖孩子,不许这样。”
伏梦无呆呆地与她对视,闻言脱口道:“我不是乖孩子!我……我……”
见雪狐妖认真地看着自己,她反倒羞怯地低下头,低声喃喃:“我喜欢女孩子……师父说,这是生来有磨镜之好,所以我……喜欢姐姐你。”
道出心声时,伏梦无红了脸。她记得师父告诫过自己,不论妖魔还是人族,大多数修士都不待见爱恋同性的人。
怕雪狐妖因恼怒而责难自己,伏梦无紧张不已,情急之下灵光一闪,当即两眼一闭,装作疼昏了,放松身体往后一倾,就要脱离雪狐妖的怀抱。
然而她只觉背部被托住,继而幽香拂面,雪狐妖竟将她接住,再搂到怀中,用额头轻触她的脸颊。
“竟对陌生人道‘喜欢’,你可知我是何人”
她是何人
伏梦无既已装作昏过去,自然不可能应答,只是提心吊胆地等着雪狐妖的后半句话。
“我已是妖界之民,你是魔,哪怕飞升,亦是魔界之民,你与我之间,不会有结果。”
雪狐妖轻叹一声,缓缓道。
那之后,伏梦无便失去了意识,待醒来时,发现自己和念幽寒一道躺在屏仙阁的病床上。
雪狐妖不见了,听兄长所言,将她们平安送回来后,雪狐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谁也不晓得她去了何处。
伏梦无平静地看着梦中之景,夙绥从前说的话,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此时一想到每日粘着自己的绥绥,她不禁微勾嘴角。
妖魔殊途又何妨你看,你还不是与我私定终身,下界寻我来了。
梦境再转,百年须臾,伏梦无因经脉受损,这百年内仍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兄长与双亲心疼她,为她四处奔波寻药而不得,她却半喜半忧。
喜的是这样子方便雪狐妖认出她,忧的是长不大便不能做成年人之间可做的事。
雪狐妖不在的日子里,伏梦无偷偷翻过兄长爱不释手的《磨镜》,起先还看不大懂,后来年纪长大,又熟习了家传的易容术,让自己得以暂时变为成人,她再翻阅时,便觉心绪难耐。</p>
她很想那雪狐妖,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