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晓左右看了看, 既然她的火气是被这糖葫芦勾起来的, 那便望着扛着糖葫芦的小贩身上撒好了。心里头明知小贩无辜, 可符晓手上的动作却不曾停歇。
她尚未学习术法,不过既然已经引气入体,在体内筑了基盘, 做起事来便是冥冥之中受到牵引。仿佛是本能一般,根本无需他人指点。
符晓将目光锁定在那些油亮通红的海棠果儿糖葫芦上头, 抬起了右手将食指沿着目光触及的方向轻轻虚空一点, 扛着糖葫芦的小贩整个人便朝着后头仰了下去。
插在竹签儿上的糖葫芦滚落到了地上, 油亮澄澈的糖壳儿沾满了灰尘,肮脏的样子完全叫人生不出食欲。
小贩这一下子也摔得不轻,也不知是身上疼, 还是瞧着自己的糖葫芦脏了无法继续叫卖心里疼,小贩的眼圈儿通红一片, 豆大的泪珠儿在眶里打转。
可小贩是个儿郎, 从小就听着母亲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这会儿平白遭了无妄之灾,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头咽。
他避开了路人抛来的眼神, 蹲下身子后袖子擦掉了眼角的水迹,吸了吸鼻子捡拾着尚且完好的海红果儿, 试图能救一个算一个。
“嘿……”
站在不远处的符晓很是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如若小贩叉着腰破口大骂的话, 符晓可以借此联想到那并不在此地的里长婆姨。可这人逆来顺受,甚至都不曾愿地上的石头,只当是自己不小心跌倒了, 委委屈屈不肯迁怒。
符晓看着那小贩,根本无法将其和里长婆姨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反而让她想到了当初同样在地上捡拾混在泥土里事物时的自己。
这他娘的可就更憋屈了。
“寻衅滋事可不是这样的。”
九恶一直跟在符晓的身后,恶鬼又最善捕捉凡人心中的恶念。
如今符晓虽然已经不是凡胎,可她心中的恶念如春风下的野火汹汹,九恶只要稍稍打眼一瞧,便能才个差不离了。
“我教你。”
凡人并瞧不见九恶的身影,此间行走的路人对于眼下发生的事情也丝毫无有感知,而蹲在地上捡拾糖葫芦的小贩,只觉得身后一阵冷风吹来,寒意让他毛骨悚然。
九恶扛着大刀走到了小贩的身后站定,从身后抽出了大刀后猛地松手,将其深深的刺入了都城街巷的石砖缝隙之中。
“此人平日里被娃娃们缠着,被绊倒推到是家常便饭,脾气比你那师兄还要好上几分。”
九恶吸了吸鼻子,这小贩或许是终日与糖为伍,腌入味儿了,血肉竟然也带着丝丝的甜。
那日九恶被尤大官人掐碎了喉咙,虽性命无忧,但多少受了些伤。他是被符晓从地狱血海里召唤上凡间来的,真身实则还在血海里头。
除非尤大官人追到血海里来,否则就算是掐断他的脖子十回,九恶也朝阳能够在人间游走。
受了伤的他并不想再招惹什么到什么仙长的注意,于是按捺下了此刻从心底涌起的当街吃人的冲动,看向了符晓。
“寻衅滋事,寻这种人是没有用的。”
传说之中恶鬼除了作恶之外,还喜欢引诱凡人堕落,教导凡人入魔。九恶一贯不愿与别的恶鬼为伍,认为自己高他们一筹,可成了精的狐狸依旧腥臊,九恶也几乎是本能一般的,像最谆谆善诱的师长,指点起了符晓。
“左边儿买韭菜的大娘,挑挑拣拣一炷香的时辰也没选出个好歹来。吊梢眉,三白眼,嘴唇薄的似一条线,天生的刻薄相面。”
正如符晓会被糖葫芦吸引,九恶自然也会被凡人吸引。符晓能说出哪个糖葫芦上裹得糖最脆最厚,九恶自然也早已观察完了整条街上凡人的面容。
“还有右手边儿的屠户,一脸横肉眼露凶光,眉心里生了三颗痣,是大凶大恶,黄巢转世之相。”
如若不是做了屠户,他手中的屠刀迟早要斩向凡人。
“寻衅滋事呢,就要找这一类人。”
九恶拿出了自己在血海里的经验,传达给了符晓。
和闷葫芦们置气可没得多少乐趣,寻衅滋事嘛最好还是找那种本身就带着火儿的人,又或是天生脾气差火气大的主。
只要浇一点点的油,便能立刻冒出火来,那才有意思嘛。
九恶闻嗅着凡人的血肉的香甜,唇舌生津馋的要命,不过此地是一国都城,听闻城中还供奉着仙人做国师,只得耐着性子忍了下来。
抽回砸入石砖缝隙里的大刀,九恶快步走到了符晓的身边,生怕自己再慢一步,就回咬断那小贩的喉咙。
“好好学着,日后我再教你怎么扒皮砍头。”
自地狱血海里来的九恶,对这些事情轻车熟路,驾轻就熟,甚至颇有建树。
符晓仔细想了想后,觉得九恶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口口相传的故事里头,坏人们总喜欢在街上提笼架鸟,调戏妇女,寻衅滋事。
提笼架鸟,调戏妇女,符晓身为女子做起来比较困难,可寻衅滋事之中的趣味她方才也并没有体会到。
甚至看着那伏在地上的小贩,还生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懊恼来。
“你咋就不能站起来叉着腰骂我的娘呢”
不过她转念一想不对,死者为大,骂娘不大好。倒是可以骂爹,反正她那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若是按着九恶的话,符晓此刻心中并未快活的原因是寻错了人,那便寻个对的试试。如若再寻一个还不对,符晓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坏人的那块料了。
她按照九恶说的那种特征,左右环视在街面上寻找了起来。
大多数凡人脚步匆匆,面上寻不出异样的情绪来,眼也不挑,嘴也不垂,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偶尔有几个表情生动的,也都是在与同行之人嬉笑。
符晓前半生虽偶尔也寻些乐子,可乐子并不多。而今离了那山洼,仇人也不在跟前了,不能给厌恶之人找麻烦,乐子更是没了。
故而当她瞧见别人高兴的时候吧,兴许是嫉妒作祟,总之是不愿他们好过的。
如果没有九恶方才的指点,这会儿让她自己来选呢,就会选个嘴咧的最大,牙露的最多的凡人,让他摔惨了,看他还笑不笑的出来。
不过符晓知道,那样的人只会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揉揉后腰继续前行,并不会为这一点点的伤和不快而记恨于心。
小心眼儿的从来都是黑心的人。
符晓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笑呵呵的凡人从自己的身边溜走,仍旧站在原地继续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太阳晒得符晓头脑发昏之时,她瞧见了不远处的一个铺子里头,骂骂咧咧的走出了一个男人。
修行之人耳聪目明,虽然符晓距那人还有一段距离,可她听的真切,看的也真切。
那人一口黄牙,牙缝之间也满是深褐色的茶渍,眼角上挑,嘴角下垂,两条眉毛曲曲折折弯弯绕。黑眼珠子小,白眼珠子大,嘴边儿还带着黄色的唾液沫子,是个叫人心生厌恶的刻薄长相。</p>
“这茶壶十纹银你买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