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雷鸣电闪, 暴雨如注, 谁想到一早起来,天竟晴了。
刘琰走出房门, 冷风拂面而来, 带着一点儿泥土的腥味, 他深吸一口,振奋精神, 问迎上来的随从:“外面道路怎样?”
“昨夜雨大,乡里河水暴涨,漫了出来,乡官正带着乡民们挖沟排水, 待水排走,晴上这么两天, 车马就能行了。”
刘琰点点头, 听着许京华房中没动静, 又问:“许姑娘呢?”
“还没起来。饭差不多好了, 公子是等许姑娘,还是先吃?”
“等等她吧。”
刘琰说完,见院里没怎么积水,就溜达出去,到院外看看四外农田有无受灾。
许京华是听见刘琰和随从说话才醒的。她半夜被雷声惊醒,直到雷声止息才又睡着, 早上难免醒得迟,又恍惚听见随从说今天走不了,
便在被窝里赖了一会儿,才爬起来。
等她穿好衣裳,洗了脸梳了头,出房门时,刘琰也回来了。
“我今日才知何谓民生多艰。”他一进门就感叹。
许京华没听懂:“啊?”
“我刚才出去,听乡农说,光是今春,他们已经遭了两次天灾,还不算这次河水暴涨。”
“哦,天灾啊。”许京华打个哈欠,“老天就那样,轻易不肯给个好脸。”
“你们在怀戎也经常遭天灾么?”
“怎么不遭?我们那儿不像这里总下雨,三年两旱是常事;再就是粮还没收,雪先下了;比起这些,霜冻早来,反而不算什么。不种地吧,放牧还有牛羊瘟,赶上旱年,牧草不长,牛羊都瘦得皮包骨头。”
许京华说的,明明都是惨事,脸上却没有哀叹之色,淡淡的只做平常,刘琰刚刚见过的乡农也是这样,好像都已对困苦习以为常。
他没再说话,沉默着和许京华一起吃过饭,就说要再出去看看乡农遭灾的情形,看能不能帮上忙。
能出去,许京华是决不会呆在屋子里的,便也换上靴子,跟在后面往农田里溜达。
因为地势高低不平,这里的农田也东一块西一块的,并不相连,地势高的那些,这会儿已经没什么积水,漫出的河水也流不过去,基本没遭灾,低洼处那些就不行了,得挖排水沟,免得淹坏禾苗。
许京华特意穿的短打,走起路来飞快,她没等停下来和乡农说话的刘琰,自己绕了一大圈,四处看过,回来找刘琰时,他还在原地,正拿把木锨帮乡农挖排水沟呢。
“你还能干这活儿!”许京华笑嘻嘻走过去,“当心磨破手啊。”
旁边陪着的随从也说:“是啊,公子,让小的来吧,您歇一会儿。”
刘琰抬起手看看,掌心确实已经红了,也有些累,就把木锨交给随从,自己走上田埂,问许京华:“你去哪里了?”
许京华随便一比划:“往那边转了一圈。我看过了,他们这儿其实算不上遭灾,本来就沟沟坎坎的,水很容易流走,又是山地居多,照我看,多下点雨是好事,倒省得他们浇水了。”
“是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土啊,我瞧着高处那些地,土面都不黏了,一问,果然常日是旱的,得引河水灌溉。不过这场雨一下,确实用不着河水了,漫出来那些,得赶快排掉。”
刘琰第一次对许京华感到钦佩,“看来农事相关,我得多请教你了。”
许京华得意:“我们不读书人也还行吧?”
刘琰笑答:“很行。”
他们留下那个帮忙挖沟的随从,带着剩下的人又走了一阵,果然水患不算严重。这会儿太阳升高,风也随之变暖,大家都走出了汗,刘琰便提议回去。
许京华走在前面,正要转弯往住的地方走,忽然在草丛里看见几株熟悉的野草,忙钻进去折了几枝出来。
“这是什么?”刘琰好奇。
“好吃的。”许京华折下一根,把草叶拔掉,又剥去外皮,递给刘琰,“尝尝。没想到这里也有这东西。”
刘琰接过来,见剥去皮的草茎鲜鲜嫩嫩的,顶端微紫,下面渐绿,看着倒很可口,但他没吃过,旁边跟着的钱永芳也满脸紧张,就差冲上来夺走、不让他吃了,便一时有些迟疑。
旁边许京华根本没留意他,手脚麻利地剥了一根草茎,几口塞嘴里,满足地喟叹一声:“真水灵!”
刘琰:“……”
许京华接着连吃好几根,才想起他来,回头看时,见他还拿着那一截没动,奇道:“怎么了?嫌酸吗?”
“是酸的么?”刘琰问。
许京华这才知道他还没吃,“你先咬一小口试试,很好吃的,我们乡下孩子,都拿这个当零嘴。而且只有这个时候能吃,再过些日子就老了,不能吃了。”
刘琰试探着咬了一点儿,尝了尝,果然很酸,不由皱眉:“太酸了。”
许京华伸手抢回来,掐去顶上他咬过的地方,剩下的都塞自己嘴里,满足道:“正好,不用分你了。”
刘琰:“……”
许京华自己独享了那几根野草茎,最后留下一片叶子,捋好放进嘴里,一路吹着欢快的小调,回了借宿的院子。
“几根野草就让你这么高兴。”刘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