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野草啊,还有……”
她说一半忽然停住,刘琰替她接道:“还有儿时的记忆是不是?”
许京华却似突然没了兴致,“儿时记忆也没什么好的。”她停下脚步,“你先进去吧,我外面坐会儿。”
刘琰后悔嘴快,提儿时记忆,难免想起许俊夫妻来,欲待劝解几句,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叫他们烹茶,你一会儿进来喝。”就先进去了。
他回房洗过手,换了衣裳鞋子,出去到堂屋门口张望,却没找见许京华,就问烧水的钱永芳:“许姑娘呢?”
“在仓房顶上。”钱永芳走过来,指指里屋窗下对着的仓房屋檐,“那儿有个梯子,许姑娘就上去了。小的们瞧许姑娘身手灵活,就没劝……”
刘琰已经看见许京华露出的头,点点头说:“让她坐会儿吧。”他回身进去,在炉边坐下,自己摇着扇子烧水,刚把水煮沸,外面又传来吹叶子的曲调。
这次的调子与之前截然不同,苍凉、悠远、悲伤、思念,都在其中,刘琰听着,不觉想起远在京城的太后。
“娘娘一向刚强,听说京华走了,也许反而会振作起来吧?她会担心我么?还是更担心京华?”
念头一闪,刘琰回过味来,又嘲笑自己:“怎么还和她争起宠来?”
把扇子交给钱永芳,他起身出去,走到仓房梯子旁边,也爬上屋顶。
许京华本来还在吹,见他上来,吃了一惊,忙停下说:“你当心啊!”又往里让了让,给他留出可以坐的位置。
“你刚吹的是什么曲子,我以前没听过。”
“是胡人送葬时唱的歌。”
“意境很美,我没想到一小片叶子能吹出这样的曲子,让人彷佛已经置身茫茫草原。”
许京华摆弄手中草叶,“这草叶差很多,若是芦叶还能吹得更好,不过我本来也吹得一般,段弘英吹得才叫好。”
她居然主动提起段弘英,刘琰十分意外。
“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得最好。”许京华目光看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突然想和人说说自己最亲密的玩伴,“骑马能马腹藏身,射箭能拉开最重的弓,牧马放羊能找到最丰茂的水草,还拿得起锄头、扶得了犁,上山采药、下河摸鱼……”
数着数着,她自己笑起来,“别的事情,我还都能同他一起,唯有下河,我是真不成。”
“怎么?你怕水?”
许京华摇摇头:“我怕鱼。”
刘琰惊异:“鱼有什么好怕的?”
“鱼鳞湿湿滑滑的,拿在手里太恶心了,还会乱跳,我不敢拿。”
“哦,你是怕拿鱼。我说我记得你吃鱼吃得挺香的。”
许京华斜大殿下一眼:“我吃什么都香!蛇肉我都吃过,但不碍着我怕蛇。”
“蛇肉?”大殿下再次惊异,“蛇肉能吃么?”
“饿极了,人什么都能吃。”许京华想说他们连耗子都抓了吃过,又怕真吓着大殿下,憋了回去。
“那段弘英现在在做什么?”刘琰也不想再谈蛇肉,把话题拉了回去。
“不知道。可能在他一个叔父那里吧。他那个叔父跟将军是亲兄弟,挺富贵的。”
“哪个将军?”
“就是我们怀戎的将军段翱,段勇大儿子。他叔父叫段擒,要帮段弘英成家,让他以后就跟着他……”
刘琰察觉许京华情绪低落下来,心里有些猜测,却不敢相信,因为许京华无论如何不像一个怀春少女,便试探道:“这样不是挺好么?有长辈照顾,日子也好过些。”
“嗯,但是段擒并不住在怀戎县城,他带着部属和牛羊,逐水草而居。”
“这么说,你就算回到怀戎,可能也见不到段弘英。”
许京华扭过头,叉腰说:“你专往人心上扎是不是?”
刘琰歉意一笑:“我只是觉得,如果这样,你真没必要非得回去了。长大以后,幼年伙伴难免离散,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何况男女有别……”
“我同你还男女有别呢!你坐远一点!”
刘琰:“……”
许京华生了会儿闷气,却无法否认,刘琰说的是实话。爹娘都不在了,连遗骨都要迁回京,她回去怀戎,不就成了风一吹就散、自此无依无靠的婆婆丁种子?
可是京城也并没有她的家啊!
“我还是不一样的。”刘琰突然开口。
许京华:“啊?”
“我们虽然也男女有别,但我们是亲人,是会一直在一条路上的。”刘琰说得肯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