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士叫宋怀信, 是个很有名望的读书人, 朝廷正在推行的新赋役法, 就出自他的手笔。
“那他怎么没有做大官?”许京华不懂, “还躲在山里做隐士?”
“先帝和父皇都想征召他入朝,但宋先生决意回归故里,为死于太和之乱的父母守满六年孝期, 到如今才守了三年。”刘琰解释道。
“过了二十多年才守孝也行吗?”
“为赴国难,没能服丧,过后再补是可以的。太和之乱时,宋先生正在蜀中游学, 因而躲过一劫, 后来北上至襄阳,
投于刺史梁建幕中效力,在兵法、民生等方面都有建树。新赋役法在襄阳等地就曾实行过,但此法于权贵有损,梁建迫于权贵压力,不久就取缔新法,宋先生也被排挤出襄阳。”
许京华有点奇怪:“新法会损害权贵吗?那先帝为什么还要施行?”皇家不就是最大的权贵吗?
“因为不损害权贵,就损害国家。以前的税法是按户按丁收取, 就同你们在怀戎一样, 按丁口数分得田地,不许随意买卖, 再按丁口数交赋税,大面上还是公平的,
也交得起。但如果同神农乡那些人似的,田地被侵占,税却仍旧按丁口收……”
“那就穷的穷死,富的富死了。”
“不止如此,多侵占土地的,并没有多交赋税,被侵占土地的,早晚过不下去要流亡,如此国家税收一年少于一年,流民却一年多于一年,难免成乱……”刘琰摇头叹息,“前朝兴亡,多少都由此而起。”
许京华明白了:“原来皇家和我们老百姓才是一边的。”
刘琰笑道:“不错。只有国富民强,皇家才安稳。”
“那新法是怎样的?”
“新法,简单来说,就是按你有多少家产来抽税,而不是按丁口。”
“这法子好!”
“还有徭役,也不再按户抽丁,而是按土地数,并且可以交钱免除。这样富户抽丁虽多,却能交钱免除,力役征发不足时,地方也有钱雇佣无地之流民,流民便能糊口,不至于成乱。”
许京华赞叹不已:“这个宋先生也太厉害了!居然能想到这么周全的法子!”
“是啊。所以我很想当面拜访,求教一二。”
“我也想去看看这么厉害的读书人长什么样子。”
“那我们就假称北上探亲的兄妹……”
“兄弟!”许京华纠正。
刘琰看看她,确实没一点儿女孩样子,点头同意:“北上探亲的兄弟,途经此地,听说宋先生在此隐居,冒昧登门,你记得到时要叫我哥哥,不要说漏嘴。”
“哥哥就算了吧……”许京华不太情愿,“再说咱俩长得也不像,一看就不是亲兄弟。”
“那你想叫什么?表哥么?”刘琰说完,自己先摇头,“不好,我那些表亲……要不你叫我琰哥吧?”
许京华从小和男孩子们一起疯,都是谁强谁是哥,可不甘心这么就管刘琰叫哥。
瞧瞧这段路还算平坦,她便提议说:“咱们赛马吧,谁先追上前面开路的,谁就是哥。”
刘琰难以置信:“我就算输了,叫你哥,人家宋先生信吗?”
后面跟着的钱永芳听见赛马,也赶上来劝:“山路难行,赛不得马,还是到了大道上,姑娘再……”
许京华有点扫兴:“好吧好吧,不赛马。”
刘琰看了钱永芳一眼,钱永芳被大殿下看得一阵肝颤,躬身低头退到路旁。
“年长者为兄,就如同姊妹一样,只是个称呼而已,”刘琰转回头,问许京华,“为何非得比个输赢?”
“呃,我们小时候就这么玩,习惯了。”
刘琰惊奇:“那你赢了,他们真的叫你哥哥?”
许京华摇摇头,得意道:“叫老大。”
听起来,他们是把“哥”当成一个头衔,许京华现在还不服他,所以不肯叫他哥哥。刘琰心情一时有点微妙,忍不住问:“那段弘英赢了呢?你会叫他哥吗?”
“我不告诉你。”许京华嘻嘻一笑,拍马跑了。
不告诉不就是叫么?要是不叫,她肯定就直说不叫了,但看她的笑,好像又另有隐情……这俩人到底……。
刘琰催马跟上,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却并没有追问。
之后的路程还算顺利,他们在正午时分赶到上党县城,因为已经打定主意要去拜访宋怀信,就没急着走,吃饭休息后,派随从先一步去五龙山打点晚间住宿。
刘琰和许京华在县城转了一圈,采买了礼物和晚上要吃的食物,才离开县城。
五龙山距离县城只有十几里,虽然偏离官道,乡间道路不那么好走,他们也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