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养鸡散养,这里可是山上,左近没有别的人家,野兽老鹰没有惧怕,难道白放过鸡不吃?我问郑伯,他居然说,宋先生说能剩下多少算多少——我后来又问了问,宋先生在守孝不吃鸡,他们养鸡是要拿去换粮食的,可这么个养法,能剩几只?连蛋都捡不回来,不知被鸡下在哪里了。”
“也就是说,根本换不够口粮。”
“对。而且他们虽然种菜,但根本不会种,你先前说,他们已经隐居守孝三年了,如果真是踏实守孝隐居,怎么可能三年都学不会种菜,鸡也养不好?”
刘琰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换不来口粮,菜也种不好,平日一定有人接济他……但我试探过,劝他入朝效力,他态度却很坚决。”
“大概有别的原因。”
刘琰点点头,琢磨一路,上到五龙祠后,就把最能干的随从打发出去,探听是谁平日接济宋怀信,以及他有没有与山下乡民往来。
随从走之后,房里只剩钱永芳伺候,刘琰吩咐他:“我们明日先不走,附近不是也有寺庙么?你带人过去看看,就说我们要做法事,顺便套套话,问问僧人和宋怀信有无往来。”
钱永芳应声而去,刘琰没再叫别人进来服侍,自己和许京华说:“其实说到李相去世时,我也若有所觉。宋先生听说此事,好像有点喜意。”
“怎么?他们有仇?”这个许京华真没看出来。
刘琰笑起来:“算是吧。最大的权贵之家同新法,仇正经不小呢。”
“李相家是最大的权贵之家吗?可他不是同你有亲戚?”
“权贵之家难免同皇室结亲。他是我母后的堂伯,也就是说他与我外祖父同祖父,到我这里,已经很远了。”
许京华被他这么一绕,差点绕晕了,只好抓住他那位外祖父问,“可是你外祖父不是造反被……怎么李家还是最大的权贵之家?”
“要不怎么叫世家大族呢?我教你一个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是说的他们这样人家。子弟做官的多,哪怕有一个犯了死罪,只要家中另有杰出重臣,朝廷也不可能为这一人,就把他们全族给灭了。何况当年先帝登上大位,李家确实出力不小。”
“是啊。这么说的话,宋先生是不是因为害怕李家,才说自己要守孝,不肯出山的?”
刘琰惊奇地看她一眼:“你今日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若此番能请得宋先生进京入朝,你居首功。”
许京华得意:“没想到我这么聪明吧?”
“这可不只是聪明。”刘琰忍不住感叹,“真不愧是娘娘的亲孙女。”
他语气太过真诚,许京华就有点不好意思了,“哎呀,也没什么,都是你告诉我的呀,这不是随便一想就能想到的么?”
“许姑娘高明,随便一想就抓住关节,在下佩服。”刘琰笑着拱拱手,“以后还请多多赐教。”
用玩笑语气,许京华就自在多了,“客气客气。那我们就在这里留几天?”
“我正想问你意下如何?”
“我觉得这老先生挺有趣的,而且是个厉害的人,对朝廷有用,他肯出山,娘娘和皇上应该都会高兴吧?”
刘琰点头:“当然。”
“那我也算将功赎过了。到时候你和宋先生一起回去,还能省了一顿罚。”
“我和宋先生?那你呢?”
许京华躲开他注视,嘟囔道:“我还不想回去。”
刘琰眉梢一挑——她居然自己说了“回去”?他瞬间有种鱼儿咬钩、须得更小心才能钓上来之感,当下放平眉毛,道:“到时再说吧,未必那么顺利。”
没想到一语成谶。
晚间打探消息的人都回来,查到确实有人接济宋怀信,但接济他的只是他表弟和学生,表弟耕地为生,学生在邻县做知县,一个月才来一次。
山上和尚也有和宋怀信往来的,不过平常见面只谈诗文或下棋,别的一概不知。
“这些人没有能出面帮我们说服他的。”说话都不够分量,刘琰琢磨一会儿,“明日我再去一次。”
许京华没意见,第二天刘琰走了,她就自己满山溜达,玩够了回去,刘琰一脸深沉独坐。
“怎么?没请动?”她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问。
刘琰叹口气:“他就说要守孝,且并无入仕之意。而且,我借了贺家人的身份,宋先生只拿我当孩子敷衍,我想直接表明身份,又怕他不信……”
“要不你送封信回去,让皇上再派人来?”
刘琰看房中没别人,低声说:“那功劳可就不是我们的了。”
也对,许京华端起杯子一口喝干,“我去一趟吧。我自己去。”
“你去?”刘琰觉得自己去了,宋怀信都不理会,许京华这种摆明了不好学上进的,恐怕更不行,“他不会听你劝的。”
“我不劝,我去求教。”许京华放下杯子,抬脚就往外走,“你等我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