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娘娘,”许京华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先皇后是怎么死的啊?”
太后面色一变:“怎么突然问这个?是琰儿让你问的吗?”
她语气急切、神情紧张,许京华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不是。怎么殿下不知道先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太后呆了一呆,反应过来时,许京华眼中已有惊惧之色,不由苦笑:“没留神,倒让你诈了一下。”
许京华见状更加害怕:“娘娘……”
便在此时,外面来人禀报:“太后娘娘,各宫娘娘来问安了。”
“知道了。”太后答应一声,回头安抚孙女,“京华别怕,不是你想的那样,等我回来再同你说。”
太后出去应付各宫妃子,剩下许京华自己惊疑不定地在后殿来回转圈。
五月的洛阳已经烈日炎炎,一向怕热的许京华,此刻却感觉浑身冰凉——这座宫城到底埋藏了多少可怕的秘密?先皇后的死,会与太后有关吗?不会的吧?
太后刚才的神色,好像并不是做贼心虚,而是……而是什么呢?许京华有点说不上来,但先皇后之死,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忍不住发抖,忙坐下来,双手抱臂,让自己别想太多。
太后匆匆打发了来请安的人,回到后殿,见到的就是孙女这一副大受惊吓的样子,她忙打发了宫人,自己走上前,先唤一声:“京华?”
许京华回神,看向太后,太后这才到她身边坐下,揽住了说:“别怕,你先告诉祖母,怎么想起问这事的?”
“就是想起当初,您和我说的时候,只说先皇后在李家谋反后不久就死了,但没说是怎么死的……”
“不能和祖母说实话吗?”
太后虽上了年纪,眼睛却没浑浊,看着许京华的时候,眼中还闪着柔和的光。
许京华定定神,斟酌着说:“我是觉得,大殿下的心事,可能同他母后有关……他那时找到我,见我因为我爹去世而难过,想起先皇后,还说我比他强……”
她因为答应过刘琰,不敢多说,只能尽量拣不会引起误会的,再修饰一下说出来,“他说他不知道先皇后长什么样子、脾气如何、又喜欢什么……还跟着我吃了几日素食,直到钱公公他们力劝才罢了。”
太后长叹一声:“我以前同你说过,琰儿的生母是位品行高贵的女子,当初要不是她及时示警,先帝恐怕不会那么顺利,就平定李家反叛。”
“是先皇后示警的吗?”
“不错,李式并没有瞒着她,还许诺说,事成之后,就立琰儿为帝,让她做太后。但是文君——闵烈皇后闺名叫做李文君,人如其名,是个才女——文君嫁进东宫虽然还不到两年,却已经明白,先帝是一位明君圣主,有心北伐,真正阻挠北伐、只顾私利的,恰恰是她的父兄。”
李文君从小熟读经史,对于家国大义,自有一番见解,她见无法劝说父兄,为免酿成无法挽回的恶果,大义灭亲,向先帝告发了父兄的阴谋。
“大义灭亲,这四个字说来容易,可又有几人,能承受自己导致家破人亡之痛?何况她当时只有十六七岁……”
许京华听着都觉揪心,实在难以想象闵烈皇后当时心情。
“可惜当时我们都没想到这些,李家在朝中实在势大,先帝不敢相信旁人,很多事都交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去做。皇上忙得一连多日不曾回过东宫,直到李式父子事败伏诛,建康城的局面稳定下来,他才想起该回去看看文君,可惜……”
许京华惊得捂住嘴,满脸都是不愿相信。
“皇上见到闵烈皇后时,她已自尽身亡。”
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许京华顾不上擦,追问道:“大殿下一直不知道吗?”
“闵烈皇后留下遗书,求先帝对她告发父兄一事保密,又请我抚养琰儿,到他长大成人后,再告诉他这些。”
“他已经长大了啊!闵烈皇后这样、这样……”许京华想不出怎么形容,干脆说,“这样的英雄,怎么可以只说一句‘死了’就算?怎么可以不让大殿下知道呢?”
“别急,别急,”太后抽了绢帕给许京华擦脸,柔声解释,“这是闵烈皇后的遗愿,她不愿意琰儿因为她而痛苦,从小就背负那么沉重的恩怨。我也同先帝和皇上商量过,先帝本来的意思,是想等琰儿定下婚事,再亲自告诉他这些,谁知天不假年……”
先帝没等到给刘琰定亲,就病重去世,皇上继位,面对的是千头万绪的朝堂,和百废待兴的国家,一时也没顾上。
许京华不懂大人那些顾忌,只替刘琰感到委屈,“你们大人就是这样,总拿我们小当借口,什么都不跟我们说,非得等瞒不住了,才藏一半露一半地讲出来!”
她自己随便抹一把眼泪,侧过头去看着地面:“你们以为这样是对我们好吗?病重不说病重,快死了也说没事,以为日子还有很长,一回头人就没了……”
不知不觉把自己心事说出来,许京华差点忍不住大哭,好在她还记着这是在说刘琰的母后,又转回头,含着眼泪对满脸怔然的太后说:“如果是我,我娘死得那么壮烈,你们十几年却只给我‘死了’两个字,我会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