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京华回到自己房里, 立即让人去找青梅。
青梅还以为昨晚郡主没找她, 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郡主倒沉得住气。
她把手中事情放下, 整整衣裳, 快步进了内院。到许京华房中时, 这位主子刚擦了身上汗,只穿件半臂和绸裤,
露着两条细胳膊,盘腿坐在凉席上,面前摆着破开的半个西瓜,手里握个大汤匙, 似乎正准备挖着吃。
“姐姐来了,快来吃瓜!”许京华一见青梅就招手, 让她到身边来坐。
青梅笑着过去, 脱了鞋子, 在凉席上跪坐下来, “一会儿就吃午饭了,这瓜占肚子,郡主少吃些吧。”
“我不多吃,这是分给你们的。”
翠娥送了几只琉璃碗过来,许京华用汤匙挖了一碗西瓜肉,推到青梅面前, “这样比切的好吃。”
她一面说,一面把半个西瓜的果肉都挖出来, 分到几个碗里,自己留一碗,剩下房里婢女也一人一碗,刚刚好。
翠娥递了一枚竹签给青梅,就和其他婢女端着碗去外间了。
“昨日奴婢自作主张,请了齐王殿下过来,还未向郡主请罪……”
许京华刚塞了一大块西瓜进嘴里,就听见青梅这么说,忙摆摆手,飞快把西瓜吃下去,回道:“请什么罪啊,我知道姐姐也为难……”
青梅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位主子一向心里想什么说什么,不似别个富贵窝里长起来的,总有弦外之音。她昨日明明不悦,怎么今日?
许京华拎起绢帕擦擦嘴角汁水,接着说:“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我这脾气真叫我爹说着了,就是个狗脾气,居然敢跟太子殿下吵嘴,我爹要是还在,非得跳起来打我一顿不可。”
“郡主真性情,拿太子殿下当自己人,才会如此。”主子这么说,当奴婢的就要往回找补,“况且一家子兄弟姐妹,哪有不吵几句嘴的?奴婢昨日一时着慌,也不是因为郡主,实是叫殿下给吓着了——奴婢在娘娘身边那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殿下这样闹脾气。”
“是吗?我还以为姐姐怕我动手打他,才急忙去请叔父来呢。”
青梅捧场地笑了笑,“这个奴婢还真没想到。”
许京华又塞了一大块西瓜进嘴,吃完满足地一叹,跟青梅保证:“姐姐放心,我说笑的,借我个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也不是来闹脾气的,只是同我道歉。”
青梅道:“是奴婢大惊小怪了。”
“姐姐不用这么说,太子殿下同我说过,姐姐们身上替我担着干系呢,小心点,并不为过。我找姐姐来,不是想责怪姐姐,只是想请姐姐以后多教教我。”
青梅再次惊讶,许京华这个反应,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的,“郡主言重了,有甚事只管吩咐奴婢,可当不得这个‘教’字。”
“怎么当不得?姐姐就是娘娘派来帮我的嘛!”许京华笑着指指青梅面前的碗,“姐姐快吃,现在正凉爽呢,再放就不好吃了。”
青梅依言端起碗,慢慢吃了两块西瓜,顺便回想刚刚的对话。
她现在服侍许京华,确实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原先来许府时的雄心壮志,早在许京华从白马寺偷跑之后,就烟消云散了,她只庆幸自己当时留守许府,并不在白马寺,不然连回宫服侍太后娘娘这个退路都没了。
如今许京华虽然回来了,青梅却并不敢再把自己的前途,和这位任性妄为的郡主绑在一起,她只想陪着郡主守完孝,这府里有人接手了,就回宫继续服侍太后娘娘。
那时太后娘娘看着她这两年辛苦,总能给她留个位置。
却没想到这郡主突然转了性,竟把她找来,说了这么一番话。
在青梅思量的这一会儿功夫里,许京华已经飞快吃完了她那碗西瓜——一边吃一边说话,太不爽快了,还是一口气吃完,再把西瓜汁喝了才舒服。
“姐姐也知道,我七岁就没了娘,我爹腿脚还不好,家里又只有我一个女儿。”许京华擦擦嘴巴,说起正题,“怀戎胡汉混居,民风与中原不同,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很容易受欺负。”
这一点青梅还是能明白的,其实无论在哪儿,家中没有男丁,父辈又身有残疾,都会受欺负。
“所以我就养成了这么个臭脾气,用宋先生的话说,横冲直撞的。我知道这样不好,京里这些贵人个个都温柔和气,说话婉转好听,我就算学不会他们那样,也不能还和以前似的,一言不合就翻脸。”
这是交心之谈了,青梅起身给许京华倒了杯清水,柔声道:“郡主千万别这么说,单看能自省这一条,您就不知比多少所谓贵人强了。其实说话直白,不是什么缺点,咱们娘娘也顶厌烦那些说话不好好说,非得绕十个八个圈的人。”
许京华接过杯子喝了口水,笑道:“我也学不会那样,只是想请姐姐教我些日常人情往来的事,还有家里这一摊子事,我也不能一直就当甩手掌柜,光劳累姐姐一个人。”
“这个容易,郡主想听,每日给奴婢留点空闲就行。”
“好啊,那就每日晚饭之前,姐姐来找我。”
青梅答应下来,许京华又说:“一会儿我想去齐王府一趟,路上想给婶娘买点什么带着,姐姐可有推荐?”
“王妃喜甜食,洛河西街上有家珍味居,做得好糕点,上次郡主称赞的绿豆糕就是他家的。”